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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理由够强大!我服!”

李东阳哈哈大笑:“老夫以为你看不起我们这些穷酸文人呢!”

“文人是文人,李东阳是李东阳,这是两码事……”

“你这个话……你的意思,你果真还是看不起文人?”

“这个……咱们谈这个,不伤感情吧?”

“你都说了,文人是文人,李东阳是李东阳,不伤感情,愿闻高见!”

“既然如此,那我就说一下——阁老饱读史书,细细回忆一下,史上有哪个正统的文人,也就是学儒的文人,把事儿干好了?

历史长河,浩浩荡荡,阁老是不是发现,这种人往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算某段时期有一两个出色的,也仅仅是守成而已!北宋仁宗朝是儒家文人的黄金时期,但他们除了留下经典诗书篇章,于国何益?

再往远一点说,东周列国纷争,强齐者管仲,强吴者伍子胥,强越者范蠡,强魏国者李悝,强秦者卫鞅……反观孔孟,孔丘周游列国,惶惶如丧家之犬;孟轲,近乎完人也,亦不曾重用……

往后看,汉武不重儒的时候,强汉赫赫,董仲舒后大汉走下坡路了;大唐前期不重儒,万国来朝,后期重儒,来了什么‘牛李党争’,大唐走上亡国之路……

大宋重文轻武,南北宋也不过弹丸之地,从未强过,天天纳贡称臣,什么玩意?

所以,小可自以为,汉高祖刘邦还是很有识人之明的,拿着儒生的帽子撒尿,他就知道这群人,只会党争害过,根本干不了什么实事儿……

为何?从根子上说起吧!

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

孟子对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

你看看,问题从根子就出在这儿了!

于国,不谈利益,讲仁义?我在这里大言一句:‘国家利益高于一切,这才是真正的仁义’,其他都是毛!

而且老头子后面絮絮叨叨一大堆,说的不过是他脑子里想当然的施政纲领,‘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这乱七八糟一堆,你比我熟……

这是真的吗?你们儒家实践了两千年,这样做,民人真的吃饱过?

你们儒生为了科举,从小抱着所谓四书五经,读上几十年,汗牛充栋,韦编三绝,却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百姓吃不饱,坐在高堂之上空谈一阵,多数人连粮食怎么长出来的都不知道,就指望这些人治国?读上几本兵书,就指望去打仗?

不觉得可笑吗?”

李东阳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半晌才呐呐问道:“敢问先生,做的什么学问?”

“俺是耕田的……”张镇学着耕田大婶来一句山东话……

“我们……我们……向来都劝课农桑……”

“你们知道农桑事怎么回事吗?就劝课农桑?研究过改良土壤吗?研究过种子培育吗?研究过织品机械化吗?研究过大明的工农结构吗?”

张镇步步紧逼,李东阳汗都下来了……

“请先生赐教!”

“坚持一切从实际出发,理论联系实际,实践检验理论,实事求是,解放思想,走群众路线……这个东西,我曾做了一个概述,万岁手边有一份,现在给你一份……”

“先生,这个可是哪门学派?”

“这是晚辈祖传的学问,名曰毛氏战略思想,我手边有详细富国强兵的资料,阁老要是感兴趣,学了概论,可以找我深入研究一下下……”

张镇成功反将文人派领袖一军,气势上完全压倒了李东阳,可以肯定,就算没有完全摧毁李东阳的信仰,也差不多了……

李东阳反反复复想着,已经呆了,火锅也不吃了……刘健看见李东阳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觉得奇怪,就凑过去……

两个老人开始嘀嘀咕咕,后来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吹胡子瞪眼睛的,拍着桌子对骂一会儿,然后又握手言和,开始嘀嘀咕咕……

一直到火锅快要吃完了,已经醉醺醺的张镇,被刘健、李东阳一人捉住一条胳膊,扯进屋内……

刘健怒气冲冲:“竖子!安敢妖言惑众?”

“妖言?刘阁老,你倒是说说,哪里有妖气?要不要请个道士来捉妖?”

“你全盘否定我儒家,是何居心?我儒家诚如你所说,千数年来,确实在富国强兵一道上,不尽如人意,可是仁孝为本的伦理纲常,聚人心,成秩序,君臣、师生、父子、夫妻,各行其道,以至于天下不乱,不乱才是本!”

“你们的这个秩序,是建立在愚民基础上的假秩序,只要粮仓一空,就会乱民四起,天下惶惶……你们的这一套,缺乏的恰恰就是一个根基!这个根基就是人民吃得饱、穿得暖、有房住,我认为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才是关键!

民为本,社稷次之,君为轻,这也是你们儒家的话……民为本,首先民得活着啊,要活着首先得吃饭啊,要吃饭,靠你们那一套,又是行不通的!

所以说,你们那一套,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君者,舟也,民者,水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而让水平静流淌来稳稳地载舟的硬道理,就是吃饱穿暖有房住……”

刘健张口结舌……半晌,才说一句:“虽然我辩不过你,可这……开口言利,总是离经叛道……”

“万法同源,万川归海,殊途同归,两位阁老,王安石有句话说得好: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一切要向前看,不要老在那里抱老祖宗的大腿,会把你们拉后一千多年,一点用都没有……”

“狂徒!狂徒!今日老夫,不与你辩,容老夫好好想想……你的这个小册子,老夫也会好好看的……太恐怖了你这个竖子狂徒!”

“哈哈哈哈……”张镇仰天大笑出门去,留下两个老夫子在风中凌乱……

“张大人,留步!”

“原来是宗和啊!你好,你有事吗?”

“宗和一家老小,蒙大人搭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宗和不才,幼时曾入山中习武,之后勤练不辍,也算个习武之人……听说大人要走了……如蒙不弃,愿为大人牵马坠蹬,追随左右……”

宗和就是赈灾伊始碰见的第一批灾民,此人办事利索,功夫确实不错,棍法精妙,是优秀灾民代表。

“还有我……”

“还有我……”

……

突然之间,能文能武,各有所长的人,跪了一地……

态度极其陈恳,有的是衣衫破烂,但浆洗得很干净,赤诚的灾民汉子;有的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书些漂亮、胸中有计谋的小吏;还有几个,是山中下来四处筹粮衣物赈灾的精瘦道士……

“多谢!”

张镇鼻子一酸,同样拜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