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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深冬,辽省的凛冬,比之京城,俨然还要刺骨几分。

相比天子曾经平定后金之时的沉阳府之景,当下,纵使风雪漫天,亦是可以清楚看到许多的不同之处。

很是清晰的一点,那就是这个辽省,几乎是以国家之力强行铸就的喧嚣繁荣。

而非是百姓自发繁衍生息,而慢慢开拓生存空间的喧嚣繁荣。

如此之下,入目可见的,最为清晰的,就是秩序与规范。

道路与道路的联通,村镇的位置,乃至每个村一个镇的人口,学舍的分布,城池的的位置……

一切的一切,皆是明显可以看出朝廷规范秩序的存在。

而非这天下其他地方那般,百姓居住或集中,或分散,从而造成了管理难度加大。

官道皆为水泥铺制,路上行人商旅络绎不绝,在这冰天雪地之间,畅通喧嚣的官道,倒也是颇显别致。

官道前行约莫十余里,便见一村庄坐落于官道一侧,村庄与天子所见的各地村落,显然颇有不同。

规格明显相似的房屋,以及一眼看去就颇为有序的房屋布局,就清楚证明,这显然就是外地迁徙而来的安置村落。

天子勒住缰绳,翻身下马,便朝村头的一栋土砖房屋走去。

见此,随行乔装之禁军锦衣卫将士,亦是随之而动,有跟随天子而去,也有朝四方散去警戒者,一切皆井然有序。

当房门打开,映入天子眼帘的,不出意料,便是一副副惊恐担忧之神态。

天子也没有摆出什么亲民之态,环视一圈屋内摆设,心中那提着的一根弦,也是终于放了下来。

屋内摆设很是简单,土炕,土灶,铁锅,米缸……

普通农家之摆设,皆是如此。

也是百姓基本的生存所需。

但天子永远忘不了的,便是当年还为秦公之时,那一次去武院巡视,回归京城途中至一村落歇息之景。

在天子脚下,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屋不遮风挡雨。

那便是当年这天下百姓普遍的生存景象。

从那一次之后,天子巡视也好,微服私访也罢,便从未再至百姓家中。

如今十数年过去,大恒勉强也算得上国泰与民安。

天子这一次巡视,才在巡视之过程中,陆续踏入了沿途百姓家中。

在辽省,这是第一家。

天灾之下,百姓苦。

数千里迁徙,百姓依旧苦。

迁徙安置,异乡生活,苦也应该要尽了,甘,也应该要来了。

天子心中挂牵的,便是在于此。

朝廷每年在辽省,都投入了堪称海量的财力物力,若这最基础的一点,都得不到保障。

天子心目中,对辽省的宏图规划,必然就是一场空。

这也是天子此行至辽省的最根本目的。

他想看看,他对辽省的规划,是否真的落实,辽省真正的情况,是如何。

“大……大人……”

老汉支支吾吾,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了。

一旁瘦小青年还有老妇人,更是哆哆嗦嗦,难掩畏惧。

“朕……本官为朝廷巡查御史,此至辽省,奉陛下之命,巡查百姓安置之事,故前来叨扰,老人家莫怪。”

天子此言一出,房中几人顿时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草民参见御史大人!”

“免礼吧。”

天子摆了摆手,目光却依旧在房间里打量着。

新建之房屋,尚可见崭新之痕迹,农具虽陈旧,但也一应俱全,房中角落,还堆积着一堆柴火以及一堆从京城开始流行天下的蜂窝煤。

铁锅热气腾腾,锅中数个拳头大的窝窝头清晰可见,桌上还摆着几碟咸菜,以及几碗米粥。

土炕上铺满茅草,两床棉被堆放,恭恭敬敬立在一旁的一家人,也都是裹着厚厚的棉袄。

若非此地,乃是天子随意在地图上指出,天子都要怀疑,这眼前之景,是不是被人提前安排好的。

“你们不是本地人吧?”

环视一圈,天子随口问道。

“回大人,小的是凤翔人,去年被安排迁来的。”

老汉立马回答道。

天子再问:“迁来之后,朝廷规定的安置待遇,可都落实了?”

老汉愣了愣,面露犹豫之色,但很快,便点头道:

“都落实了,都落实了。”

天子眸光闪烁,却也没有拆穿眼前这老人家的言不由衷。

官场向来都是雁过拔毛,在前明之时,十成的东西,落实到底层,能有一两成,就算是得天之幸。

在如今的大恒,天子要求也不高,十成,落实个七八成,天子便心满意足。

当然,这是暗中的宽容,被挑到明面上了,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

天子的治国观念,很是清晰,朝廷法度,摆在那里,不遵守可以,但不遵守的前提,是没人察觉,亦或者能不让人察觉。

一旦被察觉,被挑到明面上了,那朝廷法度威严,不容丝毫挑战!

黑白难分,那就要铸造出白的净土与威严!

黑,就永远躲在黑暗里,永远都别想光明正大生存。

别的时候,天子管不了,但在他昭武一朝,这便是他的规矩。

天子瞥了一眼一旁李若链,一个眼神,李若链立马就拱手告退而去。

天子依旧和眼前这一家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说起来,从当年入勇卫营开始,天子就……应该说,就已经跨越了阶级,与这些底层的百姓,已然有着天与地的沟壑。

似乎,应该说是脱离了百姓太久太久。

治国的理念,政策的制定,也仅仅是依靠十数年前,所接触的百姓印象来制定。

脱离了百姓太久太久,这似乎也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天子回头看了一眼,这才想起,此次乃微服私访,诸皇子,还皆在沉阳行宫之中并未随行。

此时的诸皇子,必然是锦衣玉食,在诸多下人的伺候中,在行宫歇息。

百姓为何?

对他们而言,应该只是一个很虚幻的名词。

天下为何?

对他们而言,应该也只是一个权利的代名词。

天子眉头微皱,但很快,便舒缓开来。

他还有时间,权利,也还在他手中,皇子如何,就如眼前这天下一般,他还可以随心所欲的塑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