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长,这位就是申报的乔记者,他是因为咱们团在桃花山打的那场胜仗,特地来采访的。”
焦部长向阎国明介绍着,旁边随他一起前来的青年记者。
脖子上挂着小巧的莱卡相机,乔记者伸出手同阎国明握了握:“阎团长,贵团英勇抗日, 成功击败了日军一个步兵大队,我们报社上下所有人听了都颇为振奋。”
“我们社长觉得这样振奋人心的事迹,不应该只草草的报道。”
“所以特派我来进行深入调查,挖掘感人肺腑的事迹,依托我们申报的影响力,向全国人民宣传这个伟大的胜利。”
不知道乔记者有没有发现, 阎国明团长脸上的笑有些僵硬。仿佛做了亏心事,怕被人揭穿勉强的笑容应付。
“阎团长, 我可以调查采访了吗?”乔记者面带笑意的问询道。
焦部长给阎国明递了个眼色,记者都到了,还是报道他们胜利的事迹,难不成还能往外推?
阎国明无奈的答应了下来,等记者人一走,他不复之前的淡定。
他拍了下手在屋里来回踱步,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对焦部长抱怨:
“老焦啊老焦,那件事的情况你不知道吗?这要是让人把真相挖掘出来,咱们可在全国人民面前臭了,臭的可不止咱们红四团的名声。”
民国时期最着名,最有影响力的报刊,《申报》绝对排第一。
从发行开始,就是当年报刊界的龙头老大,因为创建于别称申城的魔都,从而取名《申报》。
《申报》以言论的自由从而名盛一时。
矛盾、鲁迅、沈从文等都曾在上面发表过文章。
这要是挖出点猛料来,人家可不管三七二十一,更不会顾及他们的面子权势。
焦部长笑了笑,信心十足的安慰道:“老阎, 你知道我从来不是胡来的人。我已经提前告诉齐营长了,让他留下嘴严实的,其余的都带出去拉练。”
来记者了就好比应付上级检查一样,让他们看到,想让他们看到的东西。
这一套并不高明,自古以来官场上就有。
听闻有周密的安排,阎国明站住脚步,脸上的焦急散去,浮现出了轻松的笑容:“老焦啊老焦,真有你的。”
申报的乔记者采访的很认真,不过他更热衷于拍照。
“来来来,大家看向我,把枪侧着抱在胸前,对对对就是这个姿势,不要动,三二一。”
“咔嚓。”
莱卡相机闪了一下灯,影像彻底留在了底片上。
隔天早上。
刘副官带着人到了约定的地点,他们检查了对方带来的关外特产皮货和人参。
别看东西不多只有十来个箱子, 却都是上流权贵们才会消费的奢侈品。
对方给了个成本价, 他们一倒手起码是三倍的利润, 够买一整个营的装备了。
“刘桑,我们要的东西呢?”
做商人打扮的,一开口就暴露他日本人的身份。
刘副官从包里掏出一个文件袋子,郑重其事的递给对方:“这是你们要的照片和信息。”
日本人打开文件袋,把照片拿出来一张一张的认真检查,时不时的点点头说吆西,显然十分满意。
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他们并不逗留,带着钱款驾着马车立即离开。
“弟兄们,把东西放下,拿着赏钱去潇洒潇洒,明早九点在城东集合。”
把货送到兆阳城郭团长老爹开的商行,刘副官熟练的给士兵们发了赏钱,男人们都露出了会意的神色。
带队的军官打趣道:“刘副官,不跟弟兄们一块潇洒,是不是你找下相好的了?”
“嘿,你快当神棍去吧,猜的他娘真准。”刘副官笑骂了一句,挑了挑眉得瑟的:“刚上手了一对双胞胎,嫩得一掐就出水。”
众人一阵哄笑,却也都流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独占一对双胞胎,要么说当官好呢,捞到钱什么没有?
他们这帮苦哈哈,就只能去窑子里逛逛,寻那公共马骑一骑。
穿过繁华的街道,刘副官没有直接去他买下的别院找双胞胎寻欢作乐,寻了一家药铺子,大步流星的走了进去。
“我找你们掌柜的,十年份的虎骨酒,少一年都不行。”
柜台的伙计听闻立刻把他请到了里面,心想这位客人看起来挺壮,不像是那种虚的要靠药补的。
“郭文志跟日本人做了一笔交易,是一份文件和照片,我从里面拿了一张。”
刘副官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放在桌上,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对方。
穿着褐色长衫的药店掌柜,拿起照片盯着疑惑的看了许久,抬起头正要问,看到刘副官的眼神他笑笑:
“情报费少不了你的,你先跟我说说,这照片怎么来的?”
“是郭文志找了个小报记者,让假扮成申报的记者去那边拍的。申报的名头很管用,他们还傻乎乎的配合。”
刘副官不由得冷笑道,他向来看不起那些土包子,没见识不知所谓。
不像眼前这个买情报的神秘组织,出手是真大方。
“还是一水的美钞,真他娘厚道。”
刘副官舔了一下手指头,数着对方给的情报费,越数越开心恨不得把对方吹上天。
片刻后,他又拎着额外赠送的虎骨酒,哼着小曲往别院走去。
出卖自己追随多年的长官,刘副官丝毫没有负罪感。
虽然郭文志的老爹对自己有恩,可是恩情能值几分?
便是有几分,也已经消磨光了。
不背叛,只因背叛的筹码不够大。
“没办法,对方给的太多了。”刘副官心中乐道。
……
一年四季,春夏秋都有许多花开。
冬季,寒风凛冽下百花凋敝,唯有梅花在绽放。
花园的凉亭里,一盏火炉烫着小酒,凌织羽裹着一身纯黑色的貂皮,衬托的她那洁白如玉的小脸越发精致。
经过滋润的女人眉眼间长开了,更多了几份妩媚的风情。
陈浩陪在一旁自酌自饮,并不居功。
凌织羽手心里多了一朵凋零的梅花,在梅花身上,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山本君,此地虽好却不是故乡,我想看故乡的樱花了。”
戳破了真田茗在凌织羽心中的英雄形象,报复的快感之后,她整个人都不复之前的活泼,真就像忧伤的樱花。
“好,我答应你今年去看樱花。”
可能是因为付出的感情多,陈浩对她更加包容一些。
赵武小碎步从外面走进来,对陈浩耳语了几句,他的脸色顿时微变。
“你去忙吧,不必陪我,我再坐一会儿就回去。”凌织羽注意到他的神色,很是体贴。
她已经接受了现实,不再会有寻死觅活的情况出现。
这个男人得到她的手段虽稍显龌龊,但不论拥有的权势,还是对她的爱,都远胜于真田茗。
凌织羽从来都不傻,懂得如何适应环境。
只是以前被感情羁绊蒙住了眼睛而已。
陈浩在凌织羽脸上轻轻的吻了一下,完全是好男人好丈夫的形象。
等他走出花园,脸上已经恢复了冷漠严肃的神情:“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给我详细的说来。“
跟在身后的赵武一脸严肃道:“是,我们的人一直盯着真田毅……”
虽然情报部门组建时日尚短,但是也招募了一批人手,进行短暂的训练后,立即对几个重点盯防对象展开了行动。
收买监视盯哨,谍战剧里有的都有。
赵武相当于戴局长,干的都是一样的活。
他们收到了两处人马的电报,基本上已经确定了一个极糟糕的情况。
“你是说,他拍了那些照片,就能证明军火是咱们卖的,真田毅借此搞死我?”
陈浩停下脚步,对赵武冷笑了一声:“我记得当初买那批军火的时候,是单独成立了一家壳子商行,然后找那个美利坚人签的合同。
那批军火就算是到了红四团的人手里,也是那一伙违法商人干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跟两个老油条商人混的时间久了,他做起事来下意识的模仿。
基本上是滴水不漏,把最坏的情况都考虑进去。
赵武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虽然事情是他办的,但他真的下意识就忽略了。
总觉得他们把那么一批军火运到关内送给红四团的人,自己亲手做的,那还能没有半点牵连吗?
“掌柜的,那就不用管他们了?”赵武问道。
陈浩不假思索的摇头说道:“那可不行,既然已经查到这个地步了,那后面还指不定会出多少幺蛾子。”
他挥手做了个斩首的比划,杀气腾腾的:“先下手为强,干掉他。”
赵武跟在陈浩身后,倒丝毫不觉得意外。
他恩人向来就是这种作风,有时候都觉得不像是个商人,像土匪。跟的时间长了,慢慢的就习惯了。
书房,陈浩目光盯着地图,嘴上喃喃自语道:“真田毅目前在北驿车站,他肯定是要搭乘列车回奉天的……”
真田茗就在北驿车站消失,真田毅一定会很小心吧!
赵武跟着出谋划策:“要不,咱给红四团的人发个电报,让他们再打一回北驿车站,把真田毅在车站干掉。”
“我都说了,他会搭乘列车第一时间返回奉天。”怎么不动脑子,陈浩没好气的说道。
赵武又尴尬的挠头,他其实一个人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只不过在陈浩面前总想表现一下自己成熟了,有时就会忽略细节,说话的时候就不过脑子。
真田毅要第一时间离开,等红四团的人去了,连个人影都瞧不见了。
陈浩突然问道:“从北驿车站,最快出发的一趟军列,是什么时候的?”
他们干的就是从关外搜集物资,通过列车送去关内的活计。
军列和货列,有至少三分之一的运输量,全被他们成立的商行所包揽了。
赵武拿起桌上的电话打了出去,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最快出发的军队是晚上八点,在此之前会有两辆客列,经过北驿车站通往关外。
陈浩眯了眯眼睛立刻断言道:“真田毅不会乘坐客列的。”
“为什么?乘坐早出发的客列,不是会更快吗?”赵武及其不理解。
他说了自己判断的依据:“真田毅已经锁定了咱们,为了报仇,现在肯定是分秒必争,一分钟都不愿意多等待。”
陈浩摇了摇头,细节,赵武对细节的判断还是不行。
他太缺乏经验,又没有张明月那样的人聪明,顶多是个中人之姿。
陈浩对赵武耐心的解释道:“很简单,真田茗是怎么消失的,真田毅不想明白这一点,他做事就必须得谨慎。
客列人多眼杂,军列人员构成单一,真田毅是军中之人,伱觉得他会更相信哪一个?”
赵武听傻眼了,他挠了挠头又张了张嘴:“应该是军列吧。现在一切都有了,就求个安全。”
确定了真田毅乘坐的列车,以及出发的时间,列车的速度。
陈浩盯着挂在墙上的大比例铁路路线图,心中好一番计算,目光最终落在了一个地方上:皇姑屯。
其实合适的地点有三处。
不过皇姑屯这个地方太有名了,日本人在这把张大帅炸上了天。
本着纪念一下张大帅的想法,陈浩决定在此处把真田毅送上天。
一个日本中佐加上几十个日本兵,祭奠赫赫有名的张大帅是差点意思。就当小小的表达一下,陈浩对他这位枭雄的敬意。
“掌柜的,我派咱们的武装队执行这个任务吧!他们都训练的不错,完全可以胜任的。”赵武提议道。
他们用钱粮收买招募的武装队,训练的不错,还没有正式执行一次任务。
主要平时也用不上,就是看家护院。
“不了,这兄弟两个,我要亲自送他们上路。”陈浩眯起眼睛狠狠的说道。
回来再见真田茗,便可以告诉他:我送你哥先一步去见阎王了。
对于真田茗来说长兄如父,亲哥死了,对他本人的精神打击不会小。
打击真田茗已经不再是一个任务,成为了陈浩的一个习惯。
不,准确的来说应该是一个实验。
实验一个人可以承受多少精神打击,才会疯掉。
真田茗就是那个实验对象,被囚禁起来,头顶一片绿色大草原,每天晚上还要受精神折磨。
以陈浩这一两天送饭的观察来看,真田茗精神萎靡不振,两眼无神,只是看到他才会露出仇恨的眼神,离疯不远了。
可能真田茗的希望,寄托在了哥哥真田毅身上。
觉得他哥能找到他,救他出去,给他报仇雪恨。
陈浩要亲手摧毁他的希望。
即将开车出发前,一身戎装的陈浩还不忘叮嘱赵武:
“给阎团长发电报,让他们今天晚上,把北驿车站打下来,就当是还我那个人情。
真田毅带去的调查组可能不会全带回来,他们当中可能会有知晓情况的人,趁着拿下车站的机会,一并都清除掉。”
这都能想得到?
完全是不给敌人留半点翻盘的机会。
赵武心服口服,怪不得恩人轻松的打开了局面,自己只能是追随者,辅助操持那些繁杂的日常事物。
自己完全就不是那块料。
细想来,假设今天的危机自己处理,怕是连先下手为强都做不好,更不要想着斩草除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