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及深想,忙躲入竹丛中。
夜色迷蒙,路边灯台烛火摇晃。不多时,只见一个女使装扮的黑影款款走近。
她先是按着那石柱断面伸头忘水,而后一边抽出袖中短刀,一边又向竹丛这边走来。
短刀锋利,即便在昏暗的地方,隐约透着冰冷的刃锋。
黎萧咬紧牙关,小心摸起了地上一块石头。
人的恐惧,源于未知。那是人生来便有,无法割除的本能。
但只要那未知的东西显露了个一鳞半爪,黎萧便觉得,不过如此。
她握紧了手里沉甸甸的石头,凭着多年对抗校园欺凌的经验,做好心理准备,只要那人敢靠近……
女使一步步靠近了。这时候,竹林外竟传来熟悉的呼喊声。
“李晓,你出来——”
“少夫人,你在哪儿?少夫人……”
女使不敢多待,旋即离去。
竹林中,黎萧惊魂未定,丢了竹竿一屁股坐在地上。
池塘边灯火如星,小厮婢子们个个手里都提着灯笼,围着水面一通胡天喊地。
一声声的呼唤声招魂儿般落到她耳朵,而那个小厮有可能就在他们中间,只等自己一露面……黎萧实在是怕了。
她摸着急速跳跃的心脏,眼前阵阵发昏。
这少将军府到底还有多少危险?先有西阁子鬼点灯密在前,此时又有黑衣刺客暗杀在后,她的每一步都仿佛走在通往下一个陷阱的路上。
过了好一会儿,外面突然又传来“郎君如何如何”的吵闹。
她于是拨开树叶,看向水岸那边,只见几个汉子正在水中扑腾,像救人,又像在搏斗。
“您快上来呀!您又不识水性,让咱们下去找呀!快、快!你们还不快下去把郎君捞回来!”
黎萧听着,有些发怔。
安朔竟然不会游泳?!
他怎么能不会游泳呢?!
这要是自己真落水里,还能指望他吗?!
黎萧的心都揪在了一起,满脑子思绪乱飞。
又过了不久,只见水里好几个汉子制着某人,死命地将他拖到岸边。那人却不领情,竟与众人大打出手,还一个劲儿地要往水里扎。
瞧他一身湿透,冠发颓散的样子,哪还有观星台上江山在望的威风,活脱脱就是一条落水狗。
这画面仿佛戳中了笑点,她捂着嘴吃吃地笑了起来。
只是笑着笑着,忽然鼻子就酸了,眼眶也热了。这些日子极力压抑的情绪顷刻间决堤。
她再也扛不住,也再不想默默扛下去了,于是委屈地抱着双膝,把头埋深下去,任由鼻子发酸,眼泪溢满。
竹林外的喧嚣声不绝于耳,而她竹林里号啕大哭,一股脑儿地宣泄所有的委屈。
清风穿林,竹叶沙沙摇晃。
许久许久,黎萧发泄够了,身上的衣衫也被露气浸透。这会儿风吹过,身上有些凉。
脖子上像像被竹叶扫过,丝丝地痒。她抬手去挠,好像却触到了冷冰冰的,肉乎乎的棍子。
偏头细看,一条青蛇正趴在她肩上嘶嘶地吐信子……
————
水面上漂浮着断根残叶,临岸清淤所搬出小画船。长竹竿,短船桨,搅碎了满池星辰。
因为白天开闸放水的缘故,此时池底暗流涌动,淤泥激荡。
安朔像条死鱼般瘫在岸上,一条手臂搭在眼上,另一只手里攥着根素银簪子。
那支簪,黎萧素日常戴。方才他方才石柱边捡到。
“郎君,您放宽心啊!夫人应该不会有事的……”
小厮元信跪在他身边轻声宽慰。说话间又有几个好手跳下池子去找。
可已经过去两刻钟了。
钱塘江上最好的弄潮儿在水里也呆不过两刻钟,谁都知道元信这话是唬人的。
包括安朔。
他脸上池水还未干,残留的水珠一颗颗划落,有一滴格外利落。
也许这一切都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