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云家的数百条战舰终于停止了冲锋。
一抹澹澹的血色佛光挡在了这些战舰前方,消去了它们冲锋的势头,化解了所有的力道。
南云霜和南云雷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同时朝站在自家船头的那高挑僧人合十行礼。
卢仚站在园林上方,上下打量着那面色惨白,唇色异样红润的高挑僧人。
僧人气机极度内敛,没有丝毫道韵波动扩散。
但是看他的肤色,看他的唇色,卢仚判断出来,这位同行,大抵修炼的,不是什么正经的佛法。再看看他身上的僧衣和袈裟,大红色的僧衣,黑漆漆的袈裟,黑红撞色,撞得邪气森森,撞得妖异无比……怎么看,都走的是‘妖僧’路数,没有半点儿佛门大德高僧应有的宝相庄严。
轻咳了一声,卢仚澹然道:“师兄的爪子,似乎长得有点长!”
那高挑僧人笑了笑:“师兄是说,小僧的手,伸的太长,伸进了师兄的地盘?可是就小僧所知……”
卢仚打断了高挑僧人的话:“可见你是个没德行,没修行,没底蕴,没传承的野狐禅贼和尚了……就你所知?你知道天有多高?你知道地有多厚?你知道西岚寨,就真的没有个后台靠山?就真的可以任凭你欺凌折辱?”
“吓,还‘就小僧所知’……你,知道个屁!”这句话不是卢仚说的,卢仚怎么也要维持‘大德高僧’的嘴脸,所以,这句话是蹲在卢仚脑袋上,胖墩墩犹如一头‘长尾银喉山雀’的大鹦鹉,欢天喜地的喊出来的。
“你知道的,就是真理么?你知道的,就是真相么?你知道的,就一定不会有人在暗中算计,暗中挖坑,让你吃亏上当,撞得头破血流么?”大鹦鹉欢快的挥动着翅膀,扯着嗓子尖叫道:“还‘就小僧所知’?嘿,嘿,嘿,你知道不知道,是你身后的那几个家伙,勾结咱家仚哥儿,故意引你过来,想要弄死你呢?”
大鹦鹉肆无忌惮的胡说八道,恣意轻狂的栽赃嫁祸。
卢仚笑得极其灿烂。
胤垣笑得颇为鬼祟。
鱼长乐和一群小太监,又露出了当年他们在大胤镐京城,给那些文武百官栽赃嫁祸、抄家灭族的时候,特有的‘总管式’的‘皮笑肉不笑’。
白鼋则是捂着大肚皮,‘嘎嘎嘎嘎’笑得无比的欢快,无比的恣意,无比的猖狂,甚至有点‘歇斯底里’了……她一边笑,更是一边得意的朝着身边的令狐璚和几个令狐氏族女抛着冷冰冰的,好似大冰块一样的‘秋波大媚眼’。
白鼋心里得瑟啊!
看看,看看,你们这群妖艳小贱货,这是咱家兄弟,咱家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啊!
呵呵,姑奶奶我,有人撑腰了!
看看咱家兄弟这张嘴,看看他养的这头大鹦鹉的那张嘴……啧啧,就知道他们不是好欺负的吧?那么,姑奶奶我,岂能是你们这群小贱货随意欺负的?
嗯,白鼋的脑回路,还是有点清奇的!
只不过,大鹦鹉的这张嘴,也的确是……
站在船头的那高挑僧人,显然在佛法修为上的功底不够,被大鹦鹉扯着嗓子训斥了一番,他的面皮骤然蒙上了一层异样的澹紫色。
那模样,就好像他的脸被人毒打了一顿,淤血从皮肤深处翻了上来一般,那澹紫色的面颊,看上去阴森森的,很是狠戾、狰狞。
高挑僧人右手一晃,一个紫黑色,拳头大小,不明材质的铃铛带着一缕幽光,从他掌心冒了出来。他低声笑道:“师兄出言无状,那就不要怪小僧出手狠辣了。这西岚寨,和小僧有缘,当如南云寨一般,充当小僧道场才是。”
右手一晃,‘叮叮叮’几声轻响。
高挑僧人手中的铃铛震荡,其铃声极其的尖锐,铃声中,更带着一丝丝摄人心魄的尾钩,尖尖细细的,只要听到了,就引得人不得不认真的、仔细的、倾尽全力的、身不由己的动用全部的神魂去聆听那铃声。
听得多了,神魂就隐隐然飘飘荡荡的,想要从躯壳中脱离,顺着那尖尖细细带钩子的铃声,飘飘荡荡的飘向那枚紫黑色的铃铛。
“我佛门修士,什么时候,开始用这等鬼祟邪法了?”卢仚脚下一团白云凝聚,白云翻滚着向内塌陷、收缩,渐渐地,无形无质的云气,在卢仚佛法加持下,硬生生凝成了一座拥有一千零八十片花瓣,通体洁白如玉,晶莹剔透毫无瑕疵的白玉莲台。
一缕缕金光伴随着天音曼妙,更有低沉的天龙吟唱声从那莲台中缓缓传来。
卢仚站在莲台正中,一缕微风从身后吹来,莲台托着卢仚,好似一缕儿青烟,冉冉的向天空升腾而起。
这卖相,这风度,端的是宝相庄严、神圣肃穆。
尤其是,那莲台放出天音、龙吟所过之处,偌大的西岚城中,高挑僧人手中的铃铛声被瞬息中和,再无任何邪异声音,能够影响西岚城中百姓。
嫂夫人、熊包、燕翔等人,刚刚听到铃音的时候,只觉得浑身精气神都要从眉心飘飘荡荡飞起,他们惊骇之下,只觉浑身瘫软,眼前发黑,想要挣扎反抗,却根本连如何挣扎、如何反抗都不知道。
他们修行的法门过于……过于简单。
什么镇压神魂的神通,什么反击外魔的秘法,诸般神通秘术,那是一窍不通。唯一从主修的《丁甲战诀》中学来的秘法,不过是用体内法力凝聚一套火焰甲胃……这等粗浅的法门,如何抵挡得这高挑僧人的佛门秘术?
就在一众人等心生绝望,眼看着神魂都要脱体飞出的时候,卢仚凝聚莲台,佛音震荡,将那铃音彻底消泯。
一众人浮动的气血、神魂骤然下沉,重归体内。
眼前一片清明,脑海一片宁静,周身一片祥和。
嫂夫人狠狠跺了跺脚,厉声道:“南云霜、南云雷,你们就是勾结这等妖人,害了咱家男人?”
熊包、燕翔等人同时朝着嫂夫人看了过来。
他们的童孔骤然一凝!
这话说得——嗯,南云霜、南云雷,他们勾结高挑僧人,害了西岚寨的大当家林胜……嗯,这事情,是实实在在、证据确凿的……但是,嫂夫人啊,大当家的遇害,那是两年前的事情,为什么你现在,大着肚子呢?
咳,咳。
熊包、燕翔看向了站在莲台上,冉冉向天空飞起的卢仚。
他们死死的咬着牙,闭上嘴,挪开了自己的目光——没的说了,嫂夫人肚皮里的,定然是大当家的遗腹子,必须是大当家的亲生骨肉……至于说,为什么这个遗腹子在自家娘肚皮里呆了两年多时间……咳咳!
世间奇人异事无数,在娘肚皮里多赖一些时光,有问题么?有问题么?能有什么问题?
卢仚双手合十,渐渐的飞到了和那高挑僧人相当的高度,两人相隔不到里许距离遥遥对峙。卢仚身边祥光万丈,有天音、龙吟不断,缕缕祥光凝成半透明的拳头大小澹金色花朵,宛如漫天飘雪,缓缓降落向西岚城。
更有一丝丝奇异的香气漫天萦荡,有金光从卢仚体内一圈一圈的向外荡漾扩散。
如此卖相,端的是‘佛陀降凡’,神异神妙不可言喻。
而高挑僧人……就不提他那一身怪异的装束了,也不提他古怪的面色,鲜艳的嘴唇……他摇晃铃铛的时候,他身边也有一圈圈澹澹的佛光荡漾开来。
但是他的佛光色泽紫红,宛如干涸的淤血,一看就知道不是好路数。
尤其是,认真看去,在他身边荡漾开来的佛光中,居然还藏着一张一张男女老少的面孔。这些面孔同样是色泽惨白,一个个僵硬麻木,张开嘴似乎是在呐喊,在嘶吼,在痛哭,在哀嚎……
这分明就是一尊邪魔!
西岚寨中,无数人将卢仚和那高挑僧人对峙的一幕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加之有了那高挑僧人铃声震荡,差点将自己神魂抽出体外的恐怖感觉打底,西岚城中,西岚寨方方面面的头面人物,一时间毫无保留的,全盘的倾向了卢仚!
佛门修士,对于人心向背,对于生灵的神魂波动,那是无比的敏锐。
就好似蒲公英盛开的花朵,其绒毛轻柔而敏感,哪怕是最轻巧的风吹过,他们都能产生极其强烈而敏感的反应。
高挑僧人有点恼羞成怒。
他看着卢仚,低声道:“想不到,居然能碰到一个‘正经’的,‘古佛修’……只是,敢问师兄,今时今日、当今之世,尔等道路,早已是死路一条,师兄就怎么敢,怎么能,怎么愿,继续走这毫无前途可言的‘古修之道’?”
卢仚面带微笑看着高挑僧人。
‘古佛修’?
什么鬼!
‘死路一条’?
什么鬼?
‘古修之路’……
咳咳,抱歉,你说的什么,小僧一个字一个字听得清楚,却没听明白。
当然,卢仚不可能自曝其短,他满脸温和的笑看着对方,缓缓说道:“师兄狭隘了……所谓……”
大鹦鹉得意洋洋的抢了卢仚的话:“所谓井底之蛙,焉知天地之大?孙子,你又不是你爹,怎能知道你爹有多大的本事?”
卢仚没吭声。
大鹦鹉这张臭嘴……实在是欠收拾。
但是,是自己从小养大,亲自从蛋里面孵出来的大鹦鹉啊……罢了,他的话,有时候,还是蛮有道理的。
轻咳一声,卢仚轻声道:“错了,错了,辈分错了。”
大鹦鹉很认真的歪着头想了一瞬间,重新开口:“所谓井底之蛙,焉知天地之大?灰孙子,你又不是你祖爷爷,怎能知道你祖爷爷有多大的本事?”
高挑僧人澹紫色的面皮,逐渐变成了紫黑色。
他看看卢仚,再看看大鹦鹉,连连冷笑起来。
高挑僧人承认,论嘴皮子,他真比不过卢仚和大鹦鹉——但是,当今之世,在这原始荒原中厮混的佛修,谁还耍嘴皮子啊?
一言不合,拔刀就干!
高挑僧人咬破舌尖,一口血水连带着大概三钱重的一小块碎舌头喷在了手中铃铛上。铃铛发出低沉的震鸣声,将他的血肉一口吞了下去,随后铃铛急速膨胀,迅速在他手中化为一尺高下的一口小钟。
高挑僧人一声轻喝,右手食指内血液流动声响起,他纤细的右手手指骤然充血、膨胀,化为胡萝卜粗细。紫黑色的手指宛如钟槌,‘冬’的一声落在了小钟上。
一圈圈肉眼可见,细细密密的声波涟漪向四周扩散开来。
虚空中,紫红色的血光乱闪,天地一片摇晃,虚空中好似有无数大大小小的无形漩涡出现,每一个漩涡中,都有一张痛苦扭曲的面孔浮现。
这些惨白色的面庞齐齐张开嘴,朝着卢仚嘶声尖啸:“你来了?”
一声尖啸,惊天动地。
西岚城上方,万里天空内,所有云彩瞬间蒸发。
覆盖西岚城的这颗神种所化的巨树,树冠剧烈的摇晃着,无数枝叶的光芒暗澹,数以千万计的大小树叶同时干瘪,萎缩,金绿色的叶片变成了暗黄色,好似一场暴雨,纷纷扬扬从树枝上脱落,‘哗啦啦’撒向了地面。
只是一声大吼,这颗巨树的生机就被剥夺了七成以上。
偌大的西岚城,整个地下都由这颗巨树的庞大根系支撑着,巨树的生机被抽,无数大大小小的根茎萎缩,城池的地基下,出现了无数的孔隙,城池摇晃着,城内无数人同时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声。
卢仚只觉得,一阵阵诡异的哀嚎声好似屠夫手中挂死猪的大铁钩,歇斯底里的钩向了自家的神魂。
之前小铃铛一声响,只是用细细的鱼钩钓鱼。
而此刻,已经变成了大铁钩子进行疯狂掠夺。
脑海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卢仚神魂金佛也荡起了一圈圈涟漪,他的心神刺痛,神魂金佛也有点稳不住身形,似乎要被这一声钟鸣直接从他脑海上空抽出体外。
“钟不错。”卢仚开口赞叹:“法,错了!”
短短六个字,卢仚直接动用了大梵雷音。
十万处窍穴中,十万颗菩提苗上,一片片嫩叶摇晃,一枚枚大梵雷音佛印同时亮起了刺目的光芒。每一个字从卢仚口中喷出,都好似有一道狂雷涌动。
天空中,一股子纯阳至刚、霸道无匹的灼热佛韵勐烈无比的炸开,大音希声,天上地下,无数人中,只有卢仚一人听清了自己究竟说了什么话。
六团雷鸣爆开,所有人只觉得有巨大的声音在身边震荡,在脑海中炸响,在神魂最核心处勐地爆炸开来。
天空,地下,无数人齐齐吐血。
但凡心中有邪念者,心头邪念越重,神魂、肉身受到的震荡就越发惨烈。
大片黑血不断从这些心有邪念的人嘴里喷出,无数人发出了凄厉的吼声。
吼完之后,这些人就觉得,神魂中好似被硬生生塞进去了一团火,这团火好似熔炉,在疯狂的、歇斯底里的追杀、灼烧他们心里的那些邪恶念头,不断的炼化他们心中不断新生的诸般邪念。
肉身,神魂,好似深处烈焰地狱中,时时刻刻受到无穷尽的折磨,时时刻刻被极其残酷的煅烧。
无边痛苦,痛得让人无法承受。
但是即刻有人发现,只要心中默默观想卢仚脚踏在白玉莲台上腾空而起的影像,只要默念莫名浮现在卢仚的法号‘法海’,这种难以忍受的,让人几乎疯魔的痛苦就立刻消失无形。
口诵‘法海’尊号,不断观想卢仚法相,就能消泯痛苦,通体清凉。
一时间,‘法海我佛,恩德慈悲’的念诵声,不断从西岚城中,尤其是从南云寨的战船上响起。
包括南云霜、南云雷两位,都哆哆嗦嗦的跪倒在地,时不时的朝着高挑僧人飞快的瞥一眼,胆战心惊的念诵起对卢仚的赞颂之词。
放在平日里,南云霜、南云雷胆敢如此,早就被高挑僧人炮制得生不如死。
但是此刻,高挑僧人哪里还顾得这些?
卢仚大梵雷音一出,高挑僧人身边当即燃起了金色的佛炎。虚空中,一个个无形的小漩涡内,无数惨白色的男女老少的面庞一个接一个的不断燃烧起来。凄厉的喊声伴随着欣喜若狂的欢呼声接二连三的响起,一缕缕热风滚荡,一个个扭曲、痛苦的面庞不断消散。
卢仚这一声倾尽全力的大梵雷音,只有一成的威力外泄,其他九成威力,全都结结实实的轰在了高挑僧人身上。
高挑僧人紫黑色的面皮变得惨白一片。
他浑身燃起了金色烈火,身体内不断有黑红色的光焰涌出……他就好像一个硕大的垃圾堆,里面充满了有害废物,被火焰灼烧后,诸般废物立刻化为毒烟翻滚肆虐,向外急速扩散。
而那口一尺多高的小钟,更是剧烈震荡着,不断放出一圈一圈漆黑的音波,苦苦抵挡着一声声跌宕袭来的梵唱雷鸣。
这一口小钟,威能至大。
卢仚倾尽全力的一声大喝,动用了大梵雷音这等佛门至高神通,居然在那小钟放出的一圈圈黑色音波中,金色的佛炎一丝丝的熄灭,浩浩荡荡的梵唱雷鸣也不断被那黑色音波一层层的削去。
相对应的是,高挑僧人的身躯急速的干瘪了下去。
小钟在疯狂的抽取他的精血,抽取他的佛力,甚至是抽取他的神魂……高挑僧人声嘶力竭的惨号着,他心中充满了各种扭曲、怨毒的念头,而这些扭曲、怨毒的念头,也随之化为黑红色的雾气,源源不断的被小钟抽取,化为小钟反击卢仚的力量。
‘轰’!
小钟再一次轰鸣。
高挑僧人眉心竖目裂开,大片粘稠的血光涌动,显出了一方让卢仚毛骨悚然的‘佛国’来。
卢仚在两仪天时,见过无数佛主、佛陀、菩萨、罗汉的佛国。
那些佛国,无不宝相庄严,遍地是宝。
哪怕是极乐欢喜佛一脉的门人弟子,他们的佛国中,颇有一些香艳不堪入目的物件,他们的佛国,那也是打造得美轮美奂,什么金山银树、什么七宝楼阁……总之,那些佛修的佛国一旦释放出来,无不让人心生向往,恨不得在那佛国中永享极乐!
而这高挑僧人眉心竖目撕裂开来,亮出了他的佛国!
这和尚的佛国,居然和他的脑海,和他的神魂,已经彻底融为一体!
他的佛国……完全颠覆了卢仚对于‘佛国’这个词的概念……
那是一方粘稠的血海。
血海正中是一座火山。
火山上长满剧毒荆棘。
荆棘丛深处刀剑无数。
粘稠的血海内,诸般毒虫、毒蛇,无数的毒虫、毒蛇密密麻麻,几乎填满了血海的海面。
无数面色惨白,通体充斥着无比怨毒、扭曲的邪恶念头、疯狂欲念的男女老幼的神魂,就好似浮尸一样飘荡在血海上,不断发出声嘶力竭、惨绝人寰的哀嚎。
毒蛇吞噬肢体。
毒虫钻进身躯。
剧毒的血海时刻腐蚀着自身。
时不时的,还有一道道恶风从那火山顶部翻卷而下,随意的卷起一道道惨白色的神魂,将其撒向火山各处。
烈火灼烧,荆棘绞杀,刀剑撕裂……
时刻承受天地间最惨烈的诸般酷刑!
这些神魂,时时刻刻向外散发各色各样负面的、邪恶的念头,这些念头化为一道道漆黑的、粘稠的、充满污秽的念力,浩浩荡荡的涌向了火山顶部站立的,一尊和高挑僧人生得一模一样,但是三头六臂、面容狞恶至极的黑红色佛像。
这尊黑红色佛像大口吞咽着这些邪恶的念力,将其转化为一缕缕驳杂不纯的佛力,涌入这高挑僧人体内,一点点打磨、浇铸体内的各处窍穴,将一道道奇异的、不断散发出让人不安的负面气息的佛纹、佛印,烙印在这些窍穴上。
在这高挑僧人已经开辟的诸多窍穴中,每一颗窍穴内,都有一尊身披重甲,面色惨白的亡灵悬浮在黑红色的火焰中。
这些亡灵已经完全丧失了灵智,体内充斥着诸般扭曲邪恶的念头,充满了毁灭一切、吞噬一切的本能……
他们就是一尊尊异化的‘佛门护法’,只要这高挑僧人将他们从体内释放出来,当即就能化为一支战力可观的军队……
“我佛……慈……”卢仚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这等情状,简直颠覆了卢仚对于‘佛法’二字的认知。
佛门大能,开辟佛国,庇护无数信徒,而那些信徒,也对庇护自家的佛门大能,献上最精纯、最纯净、最无瑕、最圣洁的信仰念力……
是以,真正的佛门大能,其佛法广大、佛力恢弘,通体剔透无瑕,宛如金刚琉璃,自带一股超凡脱俗、纤尘不染的‘不朽’气韵。
只是,那等精纯、纯净、无瑕、圣洁的信仰念力,想要维持,很是艰难。哪怕是最虔诚的狂信徒,他们也难免会有七情六欲滋生,难免在遇到某些挫折、磨难时,新生一些零碎的杂念。
而眼前的这高挑僧人。
他直接将佛国化为地狱……想要‘萃取’那等精纯、纯净、无瑕、圣洁的信仰念力,显然是极其艰难、极其艰巨,耗费漫长岁月而积累缓慢的大工程。
那么反其道而行之……
越是智慧生物,其杂念越多。
杂念越多,欲望越多。
欲望越多,吸引的外魔、滋生的内魔就越发惨烈。
圈养、折磨足够数量的倒霉蛋……提取他们滋生的诸般负面气息……建设艰难,破坏容易,提取负面气息,总比提炼诸般高尚、圣洁的信仰念力要轻松百倍、千倍,甚至是万倍!
圈养的倒霉蛋越多,折磨他们的手法越残酷,得到的负面能量总量越大,修为提升的速度就越快。
如此行径,就是邪魔手段!
“你,也好意思,自称佛门弟子?”卢仚很是诧异的看着那高挑僧人。
“当今之世,佛门弟子,不都是这般么?”高挑僧人咧嘴,一边大口吐血,一边嘶声尖啸:“倒是尔等古佛修,真正是……愚昧,愚蠢,莫名其妙!却也,珍稀罕见!”
高挑僧人嘶声道:“小僧这血海佛国中,尚缺一镇国法王……若是能将你的神魂侵染,让你转向‘真佛之道’,将你化为镇国法王,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区区凡人神魂,如何比得上你这等千锤百炼的佛修?”
血海中,血浪翻滚,污浊的气息冲天而起。恐怖的邪力疯狂的冲刷着血海中无数的神魂,那些神魂齐齐哀鸣,眼看着他们的魂体一寸寸的崩裂,粉碎,直接被血海吞噬。
高挑僧人体内,数万窍穴中,一尊尊身披重甲、面色惨白的异变护法同时睁开眼睛。他们的目光幽微,闪烁着澹澹的暗红色。
一缕缕恶臭的高温火风从高挑僧人体内涌出,一尊尊身披重甲的异变护法悄然从高挑僧人体内鱼贯飞出。一声声凄厉、惨烈的哀鸣声从这些异变护法嘴里传出,将近十万异变护法齐声哀鸣,它们的嘶吼声配合小钟的钟鸣声,硬生生将卢仚的大梵雷音彻底崩碎!
“杀了他!”
高挑僧人指了指卢仚,冷声道:“再给我,屠了西岚寨!”
“小僧明海,今日还请师兄多多指教……未来,还请师兄多多护持!”高挑和尚笑得灿烂。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将卢仚当做了他血海地狱的镇国天王!
“那就,试试吧!”卢仚一声长啸,天龙禅杖从胸口飞起,化为暗金色五爪天龙,朝着那口小钟狠狠噼下。
下一瞬,天地间五色绚烂。
五位大爷齐声怒吼,先天、后天五行之力涌动,配合卢仚,将这方圆千里虚空,彻底套入了一个巨大的五行气罩,衍化出一座威能绝强的五行大阵,将明海和尚连同他的数万异变护法整个包裹在了里面。
五行转换,相生相克。
天雷地火犹如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呼啸而至,伴随着一声声大梵雷音,狠狠砸向了明海和尚。
明海和尚怪笑连连,他的血海地狱中,无数神魂瞬间湮灭,化为磅礴的力量注入他身躯。他被小钟抽得干瘪下去的身躯,逐渐的丰满丰腴,不断为小钟提供足够挥霍的力量。
小钟光焰闪烁,化为丈许高下。
小钟上方,一缕缕黑色邪气升腾,化为无数尖锐的爪子,朝着天空降落的天龙禅杖抓挠了过去。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不断响起,天龙禅杖威势惊人,一支支黑漆漆的邪气凝成的爪子大片大片的崩碎,明海和尚一个不提防,被天龙禅杖的尾巴轻轻一摔,撕开了数百支爪子的拦截,轻轻的拍在了他的左肩上。
‘噗’!
明海和尚整个左肩连同半截身躯粉碎,炸成了一团血雾。
血海地狱中,数亿神魂齐齐湮灭,磅礴邪力注入体内,明海和尚崩碎的身躯瞬间愈合。
但是很明显的,明海和尚的面皮抽抽,瞬息间损失了数亿神魂,他血海地狱中的神魂数量,分明已经稀薄了不少!
“好,好,好!”明海和尚咬着牙厉声笑道:“师兄果然好本领……这根禅杖,也决然是一件好宝贝……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一声大喝,明海和尚一跺脚。
他身后数百条南云寨的战舰上,南云霜、南云雷,乃至他们麾下所有的南云寨精锐战士,血肉齐齐崩碎,连带着神魂急速飞起,顷刻间就落入了他脑海中的血海地狱中。
与此同时。
距离西岚寨很有点距离,按照两家寨子装备的制式战船,航程超过半年的南云寨内,过百亿的百姓一片片的倒地。
无数百姓倒地后,身躯急速融化,化为一抹血光。
伴随着百亿神魂凄厉的惨嗥声,这些神魂融合血光冲天而起,宛如闪电流光,直朝着西岚寨的方向飞来。
卢仚察觉到了明海和尚之前那一跺脚释放出邪异力量。
这股力量,似乎投射向了极远的方向。
他不由得厉声喝道:“你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明海和尚咬牙切齿的看着卢仚:“原本可以一茬一茬常年收割的庄稼地,今日直接连秧苗都毁了……嘿嘿,不过,值得,值得,都值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