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包上,琉璃宝瓶僧抚掌大笑。
这个师弟,很善,大善,善得很!
狮子岭上,大觉寺后山深潭边,元觉和尚站在栈桥上,眯着眼,笑吟吟的看着远方虚空。他突然抚掌笑道:“孽畜,你又妄造杀孽!”
趴在栈桥上的青毛狮子眼珠子瞬间锃亮,一巴掌拍在了潭水上,精准无比的击晕了一条潭底的大鲤鱼。软塌塌的大鲤鱼漂上水面,四条威勐的、满脸横肉的大和尚拎着剖鱼刀、烤架、各色香料等,风一般从林子里窜了出来。
某不可测之处。
极高的虚空之上,位于两仪天世界胎膜和外界清明虚空的分界线上,一点寻常人不可查的微光中,有广袤达亿万里的佛国。
佛国核心处,无量光,无量热,无法测度的色彩化为变幻莫测、弹指间瞬变亿万次的奇异流光,向四周汹涌奔腾、呼啸扩散。偌大佛国内,万事万物尽在强光的笼罩下,万事万物都被强光浸润、浸透,身体内外,尽是浓郁的光和热!
在那无穷无尽的光热中心,是一尊完全光芒化,看不出本来面目的佛陀。
他盘坐在虚空,无数条色彩绚烂的光焰剧烈的跳动,扭曲,每一个弹指间都有相当于下界数万个太阳的能量在疯狂的滋生、湮灭。
无穷无尽的光焰在他身后凝成了一枚内外数百重的巨型光轮,伴随着低沉的,让整个佛国都随之轻轻颤抖的轰鸣声,光轮缓缓的旋转着,掌控着佛国中的一切。
‘卡察、卡察’!
镇狱玄光佛盘坐在这尊光焰巨佛的面前,大口大口的啃着汁水如蜜糖一样粘稠的甜瓜。
他啃了个甜瓜,然后又掏出了几个山梨,最后剖开了一个长有三尺许的大西瓜,用一个大瓷勺一口一口的舀着吃。
当卢仚扇了真蚕和尚两个耳光,然后激荡风云,主动碰瓷,用那几柄破烂的下界法器在自己身上破了几个洞穿的伤口……
这手段,甚至瞒过了就在琼华山附近看热闹的无数真仙,却没能瞒过镇狱玄光佛和这尊不可思议的光焰巨佛的目光。
‘卡察、卡察’!
镇狱选广佛吃得很开心。
他笑呵呵的看着身躯比自己庞大百倍的光焰巨佛,得意洋洋的挑了挑眉头:“怎样?我这小徒孙如何?”
光焰巨佛辉煌、璀璨的面孔上,双眼的位置,有两点乌光浮现。
黑色的光,澄净,纯净,那是纯粹的黑暗,没有任何杂质的黑!
光焰的终极,是黑暗。
黑暗的终极,是光明。
这尊光焰巨佛对外的皮相是无穷无尽、变幻莫测的光,但是在他这尊光焰金身的核心处,已经衍生出了和光焰终极对立的黑。
如此的黑暗,足以湮灭一切,窥破一切。
在这一双充斥着终极之力的黑暗法眼中,偌大的两仪天,极少有手段能够隔绝他的视线,避开他的窥伺。
“很好!”光焰巨佛轻叹了一声:“真蚕,颇佳,却一如两仪天的土着弟子……缺少历练,各方面手段,欠缺了一些。”
微微顿了顿,光焰巨佛摇了摇头:“不过,话是这么说,你这徒孙的手段,未免无赖了些。啧,哪里有上手就打人的?一点道理都不讲了!”
镇狱玄光佛的笑声中,就带上了一层森森的寒气:“可是,你不觉得,自从妖蛮、邪魔两家覆灭之后,我佛门弟子,越来越喜欢讲道理了么?”
“正经事情没几件,旁门左道的手段不少。”
“那雪崖僧,堂堂正正打上大觉寺去赌斗,还算是一条好汉子。”
“那阴岫……猪狗一般的下贱玩意,谁给他的胆量,让他去琼华山打秋风的?”
光焰巨佛沉默了片刻,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似乎,是我给他的胆量?啧,磬净如此模样,非要和那喜乐交好……他们扯着我的虎皮,在外横行霸道,我总不能一掌将他们给打杀了吧?”
摊开双手,光焰巨佛叹了一口气:“磬净,我是一定要让她有所成就的。喜乐,大概就是她道途上的一份劫难。当年,是我欠他们这群徒儿的,所以,饶是再艰难,再无礼,也得还!”
镇狱玄光佛冷笑了一声:“好吧,阴岫一事,看在你的情分上,也就这么算了吧。”
“在灵垣山宝焰洞,铁枷那不成器的,朝着法海出手……这算什么?”
“法海返回琼华山,一路上小心翼翼,连一根草都不没胡乱掰折,连一只蝼蚁都没有踩死踩上……如此谨慎本分,堪称我佛门弟子楷模……呵呵,居然在自家地盘上,被人用那大欢喜一脉的风流阵仗强行……”
镇狱玄光佛筹措了一下措辞:“用法海的话来说,就是碰瓷!”
“同为佛门弟子,何必苦苦相逼?”
“若是堂而皇之的手段,打上门去,也就罢了……用几个下三滥的小尼姑在那里勾勾搭搭……这等下作手段,若是传出去,对面的牛鼻子们,还以为我镇狱一脉的佛脉真传,还是个见不得人的花和尚!”
光焰巨佛缓缓点头,眸子里的黑色越发的深邃,死寂。
“至于那雪罂和尚,我不说他什么……拿着师祖的佛宝上门欺负人,法海背后还有我这个做师祖的,这就是比自家师门的底蕴了。”
“这事情,可以算是我佛门小辈的正经斗法……小辈的事情,输了就是输了,挨揍也是活该!”
“那龙吟和尚、幻阳僧,两个修行了数千年的,跑去和法海撕扯,这就不应该了!”
镇狱玄光佛‘卡察、卡察’吃得欢快,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但是说话却丝毫没停。
“尤其是,因为磬净小尼姑的关系,他们让真蚕出面,借你的势欺凌法海……”
镇狱玄光佛用力的摇了摇头:“这等事情,该管管了。否则我佛门,真个就……如此下三滥的事情越来越多,和当年南域的邪魔们,最疯魔的时候又有什么两样?”
《仙木奇缘》
光焰巨佛再一次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整个佛国疯狂汹涌的光和热骤然一收,天空繁星点点,四野虫鸣阵阵,一缕缕清凉的夜风吹拂而过,卷起了四面八方无数星星点点的萤火虫。
那充斥虚空、掌控万物的光和热消失了。
偌大的佛国,变成了世俗红尘夏夜小乡村的气氛,整个佛国内,无数生灵进入了最香甜的睡梦。在梦中,有一尊身躯魁伟,通体由光芒组成的大佛为他们讲述佛法,传授神通。
镇狱玄光佛的面前,多了一尊穿着澹金色僧衣,高有九尺开外,生得清隽飘逸的青年和尚。
他盘坐在镇狱玄光佛面前,伸出右手。
镇狱玄光佛掏出了一大把山枣,递给了青年和尚。
‘卡察、卡察’!
两个人面对面盘坐着,一边观摩琼华山上的事情,一边啃着各色瓜果。
“这件事情,就让小辈们自行处置吧。”青年和尚吐了几个枣核出去,闪烁着微光的枣核落地,就钻进了泥土中,弹指间就生根发芽,不多时就长成了高有十几丈的大树。
枣花盛开,芬芳四溢,有蜂蝶从远处飘摇而来,采蜜授粉,满树枣花顷刻间就变成了一枚枚婴孩拳头大小,皮色如金的大枣。
“真蚕嘛,让他吃点苦头也好。”青年和尚笑得很灿烂:“磬净,我是舍不得惩罚的……是以,只能抽打她的小师弟,让她和那喜乐明白一点事理。”
他又朝着琼华山的方向看了一眼,沉吟道:“真正论起来,法海也是我的曾徒孙才对!”
镇狱玄光佛眉头一挑,眸子里一抹暗沉沉的佛光闪过:“此事,想也别想……他是我镇狱一脉的佛脉真传,绝无可能拜入宝光一脉!”
青年和尚笑得越发灿烂:“不用这么绝情嘛,怎么说,你也是为师当年的首座大弟子……只是,当年一劫,为师尚未来得及将你从那红尘中接引回来,你自己却转世修行,得了正果……”
镇狱玄光佛摆了摆手,啃了一口西瓜:“如今这般,就已经很好。”
他看着青年和尚,眸子里光芒闪烁,冷然道:“偌大的佛门,可以容纳更多的佛主……但是,绝对容不下一对儿有着佛主修为的师徒……你以为呢?”
青年和尚又吐了几个枣核。
沉吟片刻,他叹了一口气,从袖子里掏出了一百零八柄奇形飞剑。
“也罢,你说得有理,偌大的佛门,容不下一对同为佛主的师徒……嗯,你我之间,还要有点矛盾才一声,将真蚕好生调教调教。”
“这三套飞剑,乃当年道庭圣贤三光老人陨落,留下的宝贝……呵呵,那一场乱战,谁也没想到,三光老人的本命道器,却是落在了为师手中。”
“你那小徒孙,有了那番天印,足以横行。”
“他身边那三位姑娘,手上的飞剑太寒碜了些,这三套飞剑,用你的名义赠给她们罢。”
青年和尚笑得很灿烂:“三光老人陨落,他的道脉传承凋零,门人弟子几乎死绝,这三套飞剑,就算有些许手尾,你也承受得住。去吧,去吧!”
镇狱玄光佛接过飞剑,丢下瓜皮,向青年和尚行了一礼,脑袋一晃,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青年和尚笑了几声,再次化为那光焰巨佛,充盈了整个佛国。
一声低沉、浑厚,蕴藏了无上威能的声音幽幽响起:“童儿何在?去元孚山、大雪山传我法旨……真蚕,不容有失!既然他们请动了真蚕出山搅和因果,他们就必须承受这份因果!”
“若是真蚕不能安然返回……老衲,会亲自去寻极乐欢喜、龙象伏藏讨一个说法。”
“给他们说得直白些,就说老衲已经有数千年未出手,有点怀念拳拳到肉的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