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努力的睁了睁眼睛,几乎只是意识稍微有些回笼的时候,就意识到眼前这人是文昭明,睡迷糊的脑袋钝钝地,将眼睛睁开了的一条缝,身体比脑子更表现出了对文昭明的信任,只一瞬间就又睡了过去。
文昭明因为怕吵醒小姑娘,故而动作很轻,也在一直注意着,于是注意到她的小动静,怎么说,心里真的一瞬间就软成了一滩水。
这世上大抵没有人能拒绝一个人全心全意的信任,更遑论这个人还是早早就被自己放在心上的小姑娘。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温暖,就好像大冬天里突然出了太阳,太阳还很明媚,晒的人暖洋洋的,让文昭明此时此刻竟然发起了愣。
游慕橦也是真的安心,说睡就睡一点儿防备都没有。
好半晌,文昭明才回了神,继续起方才的动作。
……
一夜无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前一天睡得早,游慕橦第二早一大早就起来了,不过文昭明比她起来的更早,难得没去上班,还处于休沐之中。
游慕橦起来正洗漱着呢,文昭明突然掀了帘子进来,游慕橦听见动静,将脸擦了才看见,转头惊讶说道:“你今日休沐?”
文昭明笑着走到游慕橦跟前,将她擦过脸的帕子接过来顺手放在旁边,点头笑着应了一声,说道:“前头不是说好了带你去秦淮街?”
游慕橦眼睛睁了睁,一时都没能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惊喜的睁大了眼睛,脱口说道:“你说真的?”
文昭明突然就有点儿想碰一下小姑娘小扇子一样的睫毛。
不过实际上他忍住了,跟着小姑娘一起走到梳妆台前,并跃跃欲试想要抢了立秋的活,同时口中说道:“自然是真的——今天我帮你挽发吧?”
游慕橦歪了歪脑袋,有些迟疑的将人瞅了一眼,正打算说话时,突然想起来什么,张口问道:“既要去秦淮,那我今儿是不是得换一身男装才好?”
文昭明就:“……”
文昭明心里嘀咕自家小姑娘看起来还挺懂的,面上却什么意外的表情都没有,甚至还特别自然的夸赞道:“聪明,正是如此。”
游慕橦得到这个回答,一寻思,左右她穿男装,挽发肯定也是要挽一个男士的发髻,让文昭明操作一下倒也无妨。
——毕竟对方自己的发髻向来是自己束的。
这么一想,游慕橦就很坦然,不过姿势摆好之前,还是兴致勃勃提前问了一句:“那是先换衣裳还是先梳头发?”
文昭明:“……”
就感觉挺微妙的。
换了衣服到底好配发型,也方便,故而游慕橦先去换了一身男装出来。
她这男装穿着很合适,是前头从京城来金陵的路上时,因为颜值问题产生的后续影响有点儿多,因而到了后面游慕橦想要出去玩的时候,就只能换了一身男装和文昭明假装兄弟一起走。
咳,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这会儿游慕橦再穿回男装,仍旧是十分的熟练,也不用侍女帮忙,很快就穿好了,比女性稍微宽一些的腰带往腰间一收,直接将她的腰肢勾勒出一种盈盈一握的既视感。
看的文昭明心情就很复杂。
说起来以前在路上的时候游慕橦也这么装扮,那会儿文昭明心里的想法更多就是觉得这“少年”腰也太过于纤细了些。
不过这会儿再看时,他心里的想法情不自禁有了些许改变。
就微妙的有些酸酸的,就和昨天游慕橦穿着那样一身飘飘欲仙的浅粉色裙装出现在众人面前时的感觉一样。
文昭明垂了垂眼皮子,知道自己如今这想法并不是很阳光,因而借着垂眸的动作将眼睛里的神色稍微遮掩了一下,然后才在游慕橦走过来重新坐在梳妆台前的时候,对着小姑娘笑了一下,说:“我替你挽发吧。”
小姑娘从镜子里回了他一个甜甜的微笑。
于是文昭明心里翻涌着的情绪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
他笑着伸手将小姑娘柔软顺滑的乌发握在手里,一点一点的往上束起来。
……
到底每天都给自己束发,因而文昭明动作很熟练,不多长时间就已经将头发束好,然后就剩下的妆容的问题。
以前在路上的时候他见过游慕橦化男子的妆,化出来的效果特别自然,气质分明,完全看不出一点儿女性的柔软之处。
相对来说,这个问题完全触及到了文昭明的知识盲区,因而这会儿青年便安静在旁边坐下,只坐看游慕橦在脸上自己操作。
游慕橦也不是第一次搞这个,严格来说,她应该是从少年时期就开始化男子的妆,事到如今俨然已经有些闭着眼睛都能化出来的意思了。
她将那些材料这样那样往脸上涂涂抹抹的,不多长时间,一个眉眼俊秀的美少年就出现在了镜子中。
游慕橦这个妆容并不会对五官有很多改变,只是将轮廓弄的更有棱角一些,显出些许男子特有的硬朗感觉,最后再在喉咙的地方打点儿阴影其他出来些许喉结的感觉,就完全没有一点儿女孩子的气质了。
她耳朵上没有耳洞,这个倒是也省了事情,不用想法子将耳洞也要遮住。
等整个儿化好了,游慕橦在镜子里瞅了瞅,然后转头含笑朝文昭明看过去,歪头问道:“怎么样?”
文昭明:“……”
怎么说呢,就怪考验人的性取向的。
咳。
当然这话文昭明不会说出来,他也不会说出这种微妙的词汇,因而他静默了那么一会儿之后,颇有些复杂的点头说:“很……合适。”
是真的很合适,完全就是个英姿飒爽的少年郎。
这少年郎还生的分外俊美,一身墨绿色的男式常服穿在“他”身上,尤显得少年唇红齿白,精致无比。
两人说是要走,也不是这么个时间,因而等一切准备好了之后,两人才过去吃了回早饭。
吃完饭游慕橦就迫不及待的缠着文昭明问什么时候可以走,文昭明被她缠的无奈极了,但这个时候过去确实是没什么好玩儿(……)的,于是他只能将人安抚下来。
为了转移小姑娘的注意力,文昭明索性让侍女将游慕橦的琴拿出来,要亲自抚琴一把。
对此游慕橦自然是举双手双脚表示期待。
文昭明是会弹琴的,而且琴弹得极好,具体来讲比起游慕橦更为优秀。
实际上这年头有好些君子都喜欢弹琴,且在这方面还总是修炼的比一些娘子们还好,文昭明作为一个合格的君子,君子六艺都学的很好,尤其“乐”之一道。
不过他总是很忙,平日里不大有时间能有那个闲情逸致来弹琴,今天为了转移游慕橦的注意力也是很认真了,难得将琴拿了出来。
文昭明弹琴也是比游慕橦更为讲究,先洗了把手,又让人将琴搬到宽敞的亭子里,配套的琴桌琴凳也搬过来——弹琴时合适的高度是很重要的,手臂悬着的角度会影响弹琴的流畅度。
这些做完,他才让游慕橦在不远处坐了,自己则端端正正坐在琴桌前,凝神静气,琴弦被微微一波,古琴特有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游慕橦美滋滋在旁边看着文昭明弹琴。
青年弹的好听,弹琴的样子也特别好看。
脊背挺直如同一杆青竹,眉眼微敛,整个人坐在那里就像是传闻里的天山雪莲,特别又耀眼。
看的游慕橦心驰神往。
文昭明弹了两首熟悉的曲子之后,抬眸看了游慕橦一眼,心中一动,手腕一转,特别顺手的就弹出了一首曲子。
游慕橦听了好一会儿,才听出来这竟似乎是出自那首“阅见”,不过却全无阅见原曲之中的忧伤怨愤之感,只剩下了缠绵悱恻。
——阅见是古时一位诗人留下的作品,后人将其谱成曲子,因其不管是原诗还是曲子,都很有些缠绵悱恻情真意切的感觉,故而流传甚广。
不过原曲中悲意更盛,文昭明这会儿将其改编了一下,曲调里的悲意不见,只剩下缠绵,那种绵绵情意在琴音里表达的特别直白,听懂了的话就听得人特别面红耳赤。
游慕橦听出来之后:“……”
她下意识侧头瞅了文昭明一眼,青年还一边弹琴,一边眼含笑意的朝着她看。
游慕橦:“……”
游慕橦没忍住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
大半个早上就这么被打发过去,文昭明收琴时,游慕橦还很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
——嗯,是刨除了中间那段文昭明过于直白的情绪表达的场面之后。
两人吃了午饭,游慕橦习惯性睡了回午觉,醒来后补妆的时候,禁不住和文昭明叨叨。
说早知道早上不着急走,她就不急着化妆了,省的这会儿都掉光了,还得重新化。
文昭明:“……”
#安静如鸡#
实际上文昭明早上就是单纯想看看小姑娘穿男装的样子而已——嗯,强调一下,他性取向真的什么问题都没有。
但你得知道,这个世界上真正的美是超越了性别的,说的通俗一点,不管他是男人还是女人,美到了极致,那就是雌雄同体。
毫无疑问游慕橦就是这样的类型。
这些且不提,游慕橦又重新化了一下妆,最后将装备都检查好了,两人这才出了门。
出门后并不急着往秦淮那边走,只慢慢的在街道上晃荡,从文府到那边距离还不远,金陵城内骑马的不常见,两人也就没骑马,只让马车在后面不远处跟着,两人先逛着,等过会儿逛累了,也就在马车上休息。
来了这么长时间,附近的街道游慕橦其实已经挺熟了,毕竟作为一个无业游民,游慕橦她的日常就是在家吃吃睡睡,然后天气合适的时候,带着侍女出来附近的街道上溜达溜达,买点儿东西这样子。
——别人家的当家夫人一则要主持中馈,二则可能还有庄子铺子之类。
偏文家满打满算就俩主子,游慕橦还是其中一个,中馈什么的,根本没有一点儿技术含量,甚至都完全不用考虑什么公平问题,只紧着他们两个来就是了。
至于说庄子铺子之类,前头在京城的时候游慕橦还需要上心这方面,结果到了金陵之后,这山高路远的,根本就用不到她管。
以至于游慕橦她是真的很闲。
扯得远了,总之,因为她日常已经将附近的街道转了一遍了,故而这个时候和文昭明一起再赚的时候。她就俨然有种本地人的感觉,相当熟练的示意这街道旁的店铺,跟文昭明说哪里的东西好哪里的东西不好。
两人转了一半,不期然还遇见了个熟人,却是之前认识的承恩侯世子周如陵。
说起来周世子昨天游慕橦生辰的时候还来了,送了正常的礼物之外,还送了几样很和游慕橦心意的小玩意儿,故而游慕橦现在对他的好感度还挺高的。
这会儿遇见了,双方打了个招呼,周世子将游慕橦盯了好一会儿,才将人认出来,当下就松了一口气,特别直白的感叹道:“我就说文大人怎么可能会和旁人逛街,却原来是文夫人。”
游慕橦没好气嗔了他一眼,说道:“叫什么大人夫人的,听起来奇奇怪怪。”
周如陵:“……”
他摸摸脑袋尴尬的笑了一下。
这不是那会儿认识的时候,他不知道文昭明和游慕橦的身份,私下里叫的确实是文兄和嫂子,结果后来被他爹承恩侯本人知道了之后,直接提着棍子将他锤了一顿。
周如陵就很委屈,只能被迫改了称呼。
昨天游慕橦生辰的时候,因着周围人多,场合也算得上正式,他随大流叫了大人的时候,文昭明也没什么反应,因而周如陵就直接默认了这个称呼,今天也就顺便继续沿用了。
不过被游慕橦提了之后,他看了一眼文昭明,从善如流就换了称呼。
——实不相瞒这满金陵城想和文昭明还有游慕橦套近乎的人那可真是多不胜数,他难得能有这么个机会,不珍惜的才是傻子呢。
至于以“中庸之道”“明哲保身”这两个词汇为人生信条的承恩侯本人的意见,已经完全被周如陵忽略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