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吗……
贾琏心中一股莫名的情绪划过。
似乎,这是最好的结果。如此,太后、四皇子等人,便没有太多的理由迁怒他。
他自己,心里也不会那么过意不去。
至于遗憾,那当然还是有。想必任何一个大魏的青年才俊,眼见这样优秀的公主嫁给外族,都会心生遗憾和不满的。
不过,独有他没资格表达罢了。
抬起头,却见昭阳公主目光灼然的瞧着他。
她身穿一身崭新宫裙,腰肢曼丽,身形纤长而富有英姿。
白皙而纤细的脖颈之上,面若皎月,目似明星,配上自身特有的气质,竟是令贾琏也不禁看了个恍惚。
贾琏便别过了头去。
昭阳公主就笑了起来,说道:“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将军。
因为上次的事,累得将军被罢官,昭阳心中十分过意不去。
因此,昨日面见父皇的时候,我便求他,让将军担任我的送亲使。
想来将军这趟差事办完回来,至少也能官复原职。”
送亲使
贾琏略显错愕。
这不是礼部或者鸿胪寺的差事吗,以他的年纪和资历,当什么送亲使送亲使,那可是特命钦差了。至少也应该是三品及以上的官员担任才好吧。
宁康帝会答应不过,若论他身上的二品爵位,倒是也算有资格领钦差的旨意。
只是,图什么……
谁都知道他曾拒绝太后想要赐婚的意图,这个时候,反而让他这个“负心人”来当送亲使,怎么看都有点讽刺的意思在里面。
“怎么,将军不愿意难道将军就这般讨厌昭阳,连最后护送我一程,也觉得为难”
昭阳公主很大方的笑问起来。
贾琏拱手道:“殿下误会了,只要陛下真的任命臣来做送亲使,臣自当竭尽全力,保护殿下的安全,维护殿下的威严。”
既然都说此次与瓦剌的盟好这般重要,那么皇帝应该对和亲很重视,大概率不会因为昭阳公主一句话,就让毫无经验的他来做送亲使,与外藩打交道。
昭阳公主笑了笑,从贾琏的话中,她听出贾琏不信皇帝会安排他做这件差事。
她想起昨日面见宁康帝时候的场面。
“你真的想好了,愿意去瓦剌和亲”宁康帝的声音洪亮而不带感情。
“回禀父皇,既然这是儿臣的使命,那么儿臣,愿意承担起这份使命。
不过,儿臣还有唯一的一个要求。”
“讲。”
“……”
昭阳公主知道,父皇既然已经答应她了,自然便不会反悔。
脚步往前,她的目光自然的将周围的景致收入眼中。这是她胞弟的王府,此行若是没有变故,或许就再也没有机会看见了。
“贾将军知道么,那位瓦剌王子倒是有些意思,他居然会说汉话,虽然听起来很别扭。”昭阳公主似乎不想沉默,随意的找了话题。
“哦,是吗,原来殿下已经见过那瓦剌王子了。”
“是呀。说来也是奇怪,我祖母太妃平日里吃斋念佛,以前去请安,她都没时间见我的。
可是一个月前,她忽然就对我很关心,经常召我过去说话。
有一次,就正好碰见前去拜见她老人家的瓦剌王子。
呵呵,贾将军你可不知道,就好像那日在未央宫的花园子里面一般,他就那样与我偶遇了。”
贾琏闻言,自然就想起那日在未央宫和昭阳公主的邂逅。
也是从那时起,他真正觉得,昭阳公主不是一个普通的皇室女子。
当然,他自然也知道,那不是偶然邂逅,而是太后故意安排的“相亲”场面。
此时昭阳如此说,好似在告诉他什么。
难道,和亲这件事,里面还有太妃的原因……
对于皇室中的恩怨纠葛贾琏不甚清楚,但是他能够猜测一些。若真是太妃特意安排的,只怕又是一些利益算计吧。而身处其中的昭阳,自然只能是牺牲品。
想到这里,贾琏不由得对这个十八岁的少女,生出一些怜惜之意。
不过,观她言语中,对那瓦剌王子感官似乎还不错,贾琏又苦笑着摇摇头,自己可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人家两厢情愿的事,用得着他来怜惜于是只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别无二话。
……
前院,酒戏仍旧。
四皇子心情不佳,今日特意请顺眼的人过来,陪他吃酒。
至于贾琏,他原本没想请的,这只是他皇姐的要求。
张溯,趁着机会,再次帮贾琏说话,以图让四皇子体谅贾琏。
四皇子头脑微醺,却忽问张溯:“贾琏酒量如何”
“这个,我倒是未曾见过他豪饮,想来一般。”
“好!”
四皇子一拍桌子,喝道:“你也不用多说了,他也算是为数不多我看得顺眼的人,本来我也想和他做个朋友。
但是我皇姐这件事,若是过不去,我念头不通达。这样吧,等会他回来,就这样……”
四皇子吐着酒气,在张溯耳边说了他解决问题的办法。
张溯闻言,面有为难之色,不过看四皇子态度坚决,也只好道:“既如此,就按照殿下说的办。不过,不管结果如何,还请殿下多多海涵。”
……
贾琏陪着昭阳公主,绕着大半个王府走了半圈,折返回来。
“好了,多谢将军陪昭阳走了这么久。
将军且回吧,昭阳就不进去了。”
昭阳公主一直对贾琏莫名的客气,但是贾琏却感受不到被尊重的快意。
相反,虽然一路言谈并无不愉快的地方,但是贾琏却总是感觉不可名状的沉闷。
拱手一礼,正欲转身。
“对了,我弟弟从小有些任性,若是有何得罪将军的地方,昭阳在此,先行向将军赔礼了。”
“殿下言重了。之前我之所言并无虚假,四殿下赤子诚心,况且此番之所以与我为难,也是为了替殿下鸣不平,臣心里敬佩四殿下的为人,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昭阳闻言,对着贾琏委身一福,然后才带着丫鬟往外去。
贾琏遥见她上了车,方折返进大院。
“我皇姐呢”
来到正廊上,四皇子见只有贾琏一个人,十分不善的问道。
“长公主殿下已经乘坐銮舆回去了,临走前,让臣与四殿下告辞。”
四皇子听闻这话,心里又堵了一口气。
他和自家皇姐从小关系好,也少了许多礼节,就算皇姐直接走他也不会说什么。
但是,凭什么让贾琏替她告辞这样,显得在皇姐心里,贾琏比他还亲近!
对于四皇子的坏态度,贾琏倒是能够理解。
想必四皇子是极力不愿意自家皇姐去和亲的,但是这种大事,他又说不上话,所以心里憋屈。
正好自己还是导致他皇姐去和亲的“罪魁祸首”……也是,他若是娶了他皇姐,他皇姐自然不用去和亲了。
虽然逻辑是有点问题,但是谁叫他是现在四皇子唯一能够找到发泄郁闷的地方呢
“贾琏,你辜负我皇姐的心意,如今害得她不得不嫁到番邦,我原本是想着,一定要痛打你一顿出气。
但是我皇姐不允许,这个时候,我不想违背她的话。
看在你曾经帮过我的份上,我还欠你一个人情,我也不为难你。
我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你现在就离开我的王府,从此之后,我们两不相欠,再不相见。
第二,你要是个男人,就接受我的挑战!”
贾琏眉头一挑。说实话,虽然四皇子的话语很不客气,但是他却没有感觉到太被冒犯。
大概是四皇子二愣子的形象在他心里太深刻,他一直觉得,四皇子就像是张涛一样,还是个小孩子。
瞅了一眼旁边那早就摆开的架势,贾琏已经有了几分猜测,于是并不废话:“我选第二条。”
“好。”
四皇子一鼓掌,立马转身走到里面的长桌坐下,一指面前的一系列酒壶道:“这里是二十壶酒,你我二人猜拳,一次一壶,直到这二十壶酒喝完为止。
公平起见,我会从我宗室之中,挑选出三个最不会喝酒的代酒。同理,你也可以从场上任意挑选三个人代酒。”
说完,四皇子便一招手,早就准备好的三个壮硕青年便走了过来,站到四皇子的身边。
四皇子一一介绍了他们的名号,并再次强调,他们三个都是最不会喝酒的。
但只要贾琏不蠢,都知道,事实肯定相反。
否则,即便是这样的白玉胭脂壶,谁又敢以壶来论
贾琏看了一眼周围,那些宗室的人不用考虑,显然不可能会帮他。其他几个勋贵子弟,与他也不熟,肯定不会为了他与四皇子作对。
也就剩下,与他同来的冯紫英、张溯兄弟。
但是张溯基本不沾酒,这一点四皇子肯定也知道,所以,四皇子早就算好了,就是要灌他酒罢了。
于是贾琏走到四皇子对面坐下,单手一伸:“四殿下,请。”
四皇子一愣:“你不找人代酒”
“既然是殿下设的挑战,微臣自当竭尽全力,不敢取巧。”
张溯请来无用,冯紫英关系又不算太深,况且昭阳公主一事,也算是他“横刀夺爱”。虽然冯紫英没表示什么,但是这个时候他也不好意思让对方帮忙。
至于张涛,这个小子一直看他不顺眼。
况且,四皇子设这个局,唯一的目的就是灌他酒出气,输赢……可能并不重要。那让他出气好了,又何必强行拉伙伴下水。
四皇子便狐疑起来:“你到底会不会喝酒”
“不甚会。”
贾琏怎么可能不会喝酒。从小吃酒看戏,基本酒量是有的。
更别说,那一年边关苦寒,顶着千里寒风,杀人溅血。那等环境之下,若无酒,如何驱散心中的冰凉和恐惧
吃惯了御寒的烈酒,回京再喝这种贵族之间的米酿温酒,反倒觉得无味。
只是无事,他并不喜欢酗酒罢了。
“不过殿下放心,既是殿下的挑战,臣自会全力以赴,绝不会丢了我大魏男儿的颜面。”
“好,果然够爷们!若是此番你赢了我,不但这件事一笔勾销,从此之后,我认你做兄弟!”
“呵呵,请。”
……
四皇子果真耍了心眼,他找的三个人,无一不是纨绔子弟中的喝酒高手。
每个人干下二三壶这样的佳酿,都能支撑得住。
倒是四皇子,许是之前就喝了不少,不过勉强喝了大半壶,便已经摇摇欲坠,为了保证还能继续猜拳,他只能放弃门面,一直让手下代酒。
而贾琏,因为无人相帮,只要输了,便只能如约独饮。
“琏兄弟……”
“四殿下,算了吧,再喝下去,怕是会出事了。”
眼见贾琏虽然技高一筹,但也必须喝下第五壶的时候,张溯实在坐不住了,上前劝慰。
四皇子却红着脸,埋着头,眼睁睁的看着贾琏泰然的端起酒壶,然后一如既往的一扬脖子,眼睛都不眨的对准壶口,就往肚子里灌。
他的心里不由得生出敬意。哪怕贾琏瞒报了酒量,但是到现在还能这样潇洒,也令他佩服。
因为他知道,他准备的可不是娘儿们喝的那种寡淡黄酒,而是有些劲道的男儿家喝的酒。
即便以他全盛时期,也最多不过只能勉强干下去三壶,然后保准歇屁。
没想到贾琏看起来风度翩翩的,喝酒居然这样带劲!
眼看贾琏花费比之前长了许多的时间才饮尽,然后将壶口倒转,示意空壶,他不由得大喝一声:“再来!”
……
二十壶佳酿,四皇子原本准备的是八个人分摊,不醉不休。
但是因为贾琏的自大,变成五个人。
所以,当只剩下最后一壶的时候,便是四皇子的三个帮手,也已经支撑不住了。
“请吧。”贾琏单臂支撑长桌,另一手相请。
总归凭借心智高过四皇子,控制猜拳的胜率,在极限到来之前,锁定了胜局。
这最后一局,四皇子又输了。
“四皇弟,还是我来吧。”
三个帮手中唯一一个还站得稳的,上前欲逞强。
同时向贾琏投去一个敬服的眼神。
这小子,灌了七壶还是八壶来着,居然还没倒,难怪,长公主殿下会看中他,果然非人哉……
“不用,我自己来!”
四皇子本意教训贾琏,结果反倒是自己这边的人,被一个个干趴下,四皇子义气上涌,端起酒壶便咕噜咕噜往肚子里灌。
“殿下……”
旁边太监们的关切,也不能打断四皇子此刻的豪气干云。
“哈哈哈……”
四皇子发出一声长啸,将名贵的酒壶嘭的一声砸在地上,溅起了一地的水花。显然,他没有喝完……
“好,好,好,本王算是服你了,从今往后,你就是,就是我大哥,呃……”
四皇子指着贾琏,疯疯癫癫的说了一句断断续续的话,然后便毫不犹豫的,一头栽在桌子上。
侍从们都慌乱起来,忙上前服侍,看四皇子已经醉的人事不省,便搀扶簇拥着他下去休息。
于是,场面上,便只剩下贾琏一个主角,和对面歪七扭八倒在地上没人管的手下败将。
冯紫英和张溯等人走过来,看着目光仍旧坚毅的贾琏,纷纷竖起大拇指。
贾琏缓慢的转头,看了他们一眼,道:“走吧,我们也回去。”
说着,贾琏扶着桌子站起来,却被凳子拌住,身形往外一倒。
张溯见状,忙冲上前扶过。张涛这个时候也不使性子了,也到另一边扶着。
其他人此时才恍然,这才对嘛,干了那么多下去,要是还没事,那可真是怪胎了。
张溯怕贾琏出事,草草与其他人打了个招呼,便合着张涛,将贾琏往外扶。
回到马车上,忽闻贾琏问他:“表兄这马车贵否”
“嗯”
张溯还没反应过来,只见贾琏身子居然颤抖,伴随着哗啦之声,一阵酒腥味儿顿时弥漫在马车内……
冯紫英正准备启程,忽见张涛走过来。
“琏二哥如何了”
张涛一摊手:“反正,我哥那马车是没法坐了,还请冯大哥不吝收留。”
冯紫英了然一笑,点点头,请张涛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