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是宁昌公主的生辰,因为是整岁的生辰,又遇上秋狩,大梁皇帝便带着宁昌公主一同前往猎场,要替她好好操办。
燕归楼里,楚玉堂在煮茶,水烟袅袅,茶香却是四溢开来,和满楼的书香墨香交融在一起,倒是不俗。
楚玉堂一身华服玉冠,闲坐在案前,轻轻用勺拨弄着茶水,看着水面的涟漪一圈又一圈,嘴角还带着些许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一个同样穿着华服的女子走了进来,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然后靠在了他的怀中,“玉哥,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有个容貌和你所说相似的女人也的确在府外露过面了。可以肯定,她已经在京城了。”
楚玉堂将女人搂在怀中,“齐居那边呢?”
“也都按着你说的安排好了。”
他将女人的青丝绕在指尖,眼神明晦不辨,看着还在煮的茶水,不知道在想什么。
女子轻声道,“齐国杜袭的名声,我也听过不少。当年叶罗安还感慨过,生子当如孙仲谋,生女当如杜袭娘。明明论起军力,大梁完全不输给齐国,却始终没能从他们杜家军的手里拿下一点好处。从前是她父亲,被大梁人视作战神,如今又来了个杜袭。她若真的如传说中所说的,玉哥你所设的局,她真的会跳进来吗?”
归燕楼是个死局,只要她来了,这里就会起大火,将他们困死在归燕楼,即便她躲过了大火,还有埋伏的上百弓箭手就足够将她射成刺猬,绝无生还的可能。
杜袭……
楚玉堂听着这个名字有些出神,“你若是认识她就知道,当真是个奇女子。虽然在战场上名声如雷,可论起私情来,当真是个死脑筋。她被封殊妃入宫,可是至今都都没有侍寝过,你可知道为什么?”
女子抬起头来,“这,怎么可能?”
“她和齐居是自小长大的情分,她其实是个很固执的人,对待自己是如此,对待齐居也是如此。”
他说这话的时候,不由得想起在秋狩场上见到的她,她一个人很坚强的走在校场之上,所有人都知道她位高权重,是个铁血女儿,没有人觉得她也会有软弱的时候。只有他看到了,她明明眼神里也有落寞。
齐彻对她不好,他知道,从一开始就是抱着制衡杜家军的目的召她入宫的,她本来是翱翔在战场上的战鹰,但齐彻偏偏要把她的翅膀这段,将她困于宫墙之内。
齐彻不懂她,齐居也不懂。
齐居和她的相识本来就是基于一种目的,齐居需要杜家军的实力保护自己的性命不至于被杀,他根本不懂杜袭的心,不明白她的赤诚。他身为质子还是轻易地接受了宁昌公主,成了大梁不能说的驸马爷。
他看向怀里的这个女人,是他打小就认识的未婚妻,是大梁最尊贵的公主,她和杜袭全然不同,她端庄优雅、才学横溢、倾国倾城。这样的美人,这样的好,是所有的男人一眼就能看到的。
可是杜袭的美,她的好,只要他一个人明白。
可偏偏她不爱他,也不会爱他,不论从前还是现在,或是以后。
因为她是他的杀父仇人,而后来,他也成了她的杀父仇人。
杜忠死于叶罗安的刀下,可是叶罗安为什么能杀掉杜忠这个多年的宿敌,是因为他。
盗取杜家军的布防图,他做过两次,一次杀死了杜忠,但这一次,他要对付的人是杜袭。如果得不到的话,不若就这样毁掉吧!
他的手划过宁昌公主的脸庞,“只要齐居在,她一定会来。”
可他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明明是在滴血。
宁昌公主抬起头来,伸手抚平楚玉堂眉间,“父皇能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你来,就证明父皇对你还是极其信任的,并没有因为布防图的事情而怪罪于你。只要杜袭死了,有齐居在手中的,要吞并大齐就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楚玉堂对她报以一笑,“我不担心,我只是怕陛下将来会不愿意给你我赐婚。毕竟,我是个亡国之子。”
“不会的。”宁昌公主直接打断了他,“父皇从来都说英雄不问出身,他不会为此为难你的。何况纵观整个朝堂,又有谁能比得上玉哥你年轻有为呢?如果不是你,杜忠到现在还是父皇的心腹大患。”
可惜除掉了一个杜忠,来了一个杜袭,那可是比她父亲还要难对付的人。
除掉了杜忠,却也接连折损了大梁数名大将,还有十余座城池。
楚玉堂迫切地需要杜袭来证明自己了。
“茶好了。”
他舀了一杯给宁昌公主,也给自己舀了一杯,他向窗外看去,从燕归楼的窗户看出去,正好能看见公主府里的动静。都说皇位的争夺是用鲜血和尸骨堆砌而成的,其实身为臣子,也是一样的。权势弱的想过踩着尸首得到更大的权势,已经有权势的,想要永保权势不会外落。
可是权势和宫城的诸人都会不断变换,可是只有它们本身是不会变的,它们见证了无数人的生死和争斗,它们才是胜利者。因为从来都没有人能够真正征服它们,反而被它们所牵制而摆弄。
楚玉堂不可否认,自己也是其中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