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站在面前的灶神、家神和门神拱手道,三位神君,现在扯到这个话题上来,也正是我想说的话,从今晚开始,我将离开我们的主人——侯大宝家,不再在他们家为我所设的供桌上受供享祭,我要到澳门冥府东城区卷烟专卖有限公司上班,我受聘了,这个公司的谷董聘我担任总经理。
也许有缘,今晚我从一家赌场出来,碰见他,他还给我抽了一支香烟,所以到现在都不饿。他叫我立马就到他公司去履新,我说要回来跟主人侯大宝打个招呼,他毕竟给我上供了许多年,待我不薄,我无以回报,但是道个谢是应该的。当然,与诸位神君,人情、交情、感情都有了,你们对我很好,我也该向你们道个谢!
听到这里,灶神、家神和门神都相继鼓掌喝彩,说恭喜、恭喜,将来飞黄腾达了,别忘了来这里探视我们。
那是一定的。我当时这么感性地讲,但是以后还来不来侯大宝家也说不清楚。
家神说,我早听说,你以前是阳间东土国潜山县印染公司总经理,现在又被聘任阴间澳门冥府东城区卷烟专卖有限公司总经理,这算做官恢复原职,可喜可贺。
灶神说,你走之前,是应该给我们的主人侯大宝打个招呼,他毕竟待你很好,还有他的老婆肖家玉也对你不错。
我微笑着听他们说话,但不吭声,只偶尔点头。
家神又说,你对侯大宝家也不错,你用意根神力暗助他赌博赢了许多钱。就算不赢钱,也保证他不输钱,要不是你像财神一样保佑他,他早已输得倾家荡产。
还有,你帮了他老婆肖家玉,肖家玉患了那种恶病,就劝她行善积德、卖活物放生,兼吃长素,几年间,她的直肠癌不治而愈。据说上次到医院复检,结果是直肠上的肿瘤完全消失。
这会儿,只有门神偏开头,吸一口凉气,不高兴地说,覃总,你要是走了,我们就惨了。
我紧张起来,绕到他面前问道,此话怎讲?
门神解释道,你想想,你一走,他又好赌,没有你暗中护佑,他必输无疑,输钱了,就会觉得你没有护佑他,他就不会给你上供了,你倒无所谓,你拍屁股走人,到他处高就了,可是我们惨啦,没有人上供,我们享祭什么?
这是个问题。家神和灶神异口同声地说。
我也觉得是个问题,抬手摸一摸脑壳,便对他们说,诸位神君,你们别急,我想出一个办法,让侯大宝和他的老婆,坚持在我的供桌灵位前上供,像先前一样满足你们享祭供品的需求。
那就谢谢你了。门神、灶神和家神不约而同地说着,并跪在我面前磕头。
我说,三位神君请起,别折杀我了,我覃财兴充其量是个阴人,是个鬼,还赶不上你们的功德,你们做门神、灶神和家神,大小是个神位,我呢?什么都不是。
讲到这里,他感到惭愧,立马向正起身站着的门神、灶神和家神一一跪拜还礼。继而起身拱手作别,去找睡梦中的侯大宝夫妇已然出离的灵魂而去。
侯大宝夫妇正在东土国中原地带乌金山侯庄大屋后山坡一冢新坟前跪拜,我从侯大宝家出去半天,才查到这个位置,结果一个闪念就找到了他们。
如果我不是阴人——鬼魂,是阳人——有着笨重肉身人的话,想这么快找到他们,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从澳门到东土国起码要坐飞机吧!下了飞机还得转几次车,才能到达远在东土国中原地带的目的地。只说去,不说回,就得花上一两天时间。而现在我找到侯大宝夫妇,当然是他们的灵体,只花了一两秒钟时间,真是神速。
这会儿,见侯大宝夫妇在一冢新坟前跪拜,我不“薅”动他们,只挨着边儿,也俯身跪拜,并“噗噗”地磕了几个响头。侯大宝夫妇突然发现来了一个行祭祀礼仪的不速之客,甚感惊诧,他们相继站起身看我,只看到我的侧面,还没有认出我来。
侯大宝问,是哪位乡邻赶来祭拜,要是家父在天有灵,一定甚感欣慰。我立马起身迎面相向,他们也就认出是我。他们夫妇齐声问道,覃财神,你怎么赶到这里来了?
来向你安葬在这一块风水宝地的家父磕头不好吗?我来一句反问,然后引入正题,我正找你?
肖家玉抢着替丈夫回答,找他,有必要跑这么远?你到我们的老家东土国中原地带乌金山侯庄去找过吗?难道在我们家里找不到他?干吗要搞这么急?
当然找不到他,包括你也找不到。我中规中矩地讲,你们的肉身都睡沉了,灵魂出离了,在你们家里找到你们的肉身有什么作用?又不能交谈,肉身不过是灵魂的房子,灵魂才是它的主人, 我不找主人找谁呀?我一边微笑一边说,我今晚要向你们夫妇道别,再不能白白享祭你们在家里给我备足的供品和香火,所以这么急。
侯大宝望一眼那一冢新坟,又看着我说,覃财神,在这个地方不谈这个事,先到我老家屋里坐坐,喝杯茶。
我也觉得在坟场说这种话是有些不妥,就跟他们夫妇走下山坡,来到一幢老屋,里面有上下堂屋,中间是天井,我们就坐在下堂屋一张方桌旁的一条木凳上寒暄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妈,也就是侯大宝的母亲,正在侯大宝父亲的灵位前烧香,所谓灵位,不过就是把镶着侯大宝父亲遗像的一个木框就着靠墙的一张台案放置。
见老妈烧完了香,我走过去请安,大娘,打扰您了。老妈说,哪里哪里?侯大宝连忙指着我介绍,妈,他就是经常暗中帮我发财的覃财神。
哦,该谢谢这位覃财神了。老妈礼貌地回话,一笑一脸皱纹,但是人还精神。
这时,肖家玉当着老妈的面说,覃财神经常暗助大宝……
侯大宝瞪她一眼,她就闭嘴了。侯大宝知道她要说覃财神暗助自己赌博赢钱,这是说不得的。老妈一向正统、规矩,一听说赌博二字就会不高兴,因为在老妈和许多规矩人的心目中,赌博是不务正业,是歪门邪道,所以就示意她不要说。
听到肖家玉说我的好话,我连忙自谦地讲,哪里哪里?继而我将目光移向侯大宝父亲的灵位,只见那遗像框上方写着一排黑体字:侯宏中同志遗像,框子左右两边是一副对联:慈父音容宛在,逝者懿德长存。
我仔细观察侯宏中的遗像,他虽然那张国字脸上有些许老年斑,但是并不见老,他头发尚未白一根,可能是发质好吧!看上去比侯大宝活着的娘还显得年轻一点。
这会儿,一位身材苗条的女子从内室出来,她端着一盘茶,走到堂屋,径直朝我走过来客气地说,先生,请用茶。听到叫声,我旋即将面向那灵位的身子转过来,从那茶盘里取一杯茶拿在手里,我不看茶,也不急着饮茶,只打量着这女子,她毕挺的鼻梁上戴一副框儿带金边的平光眼镜,脸面白皙,显得清秀可人。
侯大宝连忙介绍,这是我妹妹侯金枝。金枝,这是覃财神,他在澳门帮了我很多忙。
哪里帮了什么忙?就算帮了一点忙,也是应该的。我谦和地讲着。不知怎么的,我一看见他妹妹侯金枝就有好感,也很欣赏她叫我一声“先生”,就纠正侯大宝的说法,你妹妹叫我先生挺好的,不要叫什么覃财神。谁给我封的财神?是你封的吗?
侯大宝顺着我的意思,说好,以后我们都叫你覃先生。
中!我把拇指一伸,表示赞许。
只见侯金枝的嘴角挑着一丝浅笑,她转过身把茶盘伸到侯大宝和肖家玉面前说,哥嫂,请用茶。
侯大宝伸手把那茶盘轻轻一推,说金枝,要先请妈妈喝茶。
老妈听到了,赶忙回话,我不喝,你们好久不回家是稀客,先喝吧。
我本来也不渴,本该接过的茶盅顺手放在桌上的,见是我有好感的侯金枝奉的茶,就品一口,然后对侯金枝说,侯妹,谢谢你的茶。
侯金枝轻声说,不用谢,又看着我客气地讲,覃先生,你和我哥嫂在堂屋里坐着等等,我到灶屋里弄些饭菜你们打个牙祭。
不用了,我肚子饱着呢!马上要走。说着,我把侯大宝的肩膀一拍,又拱手绕到肖家玉、老妈面前道,谢谢你们,覃某告辞了。
我走出屋门口,侯大宝夫妇和她娘,还有侯金枝都出来相送。
侯金枝说,覃先生一路走好!
好的,我们后会有期。我一个闪念就从东土国中原地带乌金山回到澳门与谷俊水交谈过的那条街道,心里却一直在想:哪里后会有期哦!你们都是活着的阳人,我是阴人,与生活在澳门的侯大宝夫妇相会于梦中还有可能,老妈子不说,我想与侯金枝后会有期,还真的不可能了,他毕竟是阳人,还那么年轻,就算老夫去托梦于她,见到了她又有何益?
可是哪里料到,一年后,与我年龄相差23岁的戴着一副平光眼镜的秀气可人的侯金枝做了我的鬼妻,那么她是怎样死的呢?死后又怎么到澳门来与我结为秦晋之好的呢?这也是我成为侯金枝的新郎之后听来的,事情很曲折,对于我的感觉就是四个字:悲喜交集。
悲在哪里?喜从何来?要说悲嘛!就得从侯金枝的母亲说起。母亲在丈夫侯宏中死后半年的一天晚上梦见他,他告诉老伴一件事,说他在阴间的澳门街上开了一个杂货店,生意红火,就是没有人手,要求女儿侯金枝跟他去帮忙做生意。老伴眉毛一皱说,那怎么行?你在阴间,女儿在阳间,怎么去得了?你这不是胡说八道,我不同意。
阴间那边也是一个世界,你就请阴间的人跟你帮忙做生意,每月多发点工资不就行了?怎么硬是打女儿的主意呢?告诉你,叫谁去跟你帮忙我都不反对,就是不能叫女儿去。你若是要女儿去,我就跟你没完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