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料,小沙弥纠正他的说法:施主,你想错了,你穿贵重皮鞋进殿,就算是拜佛菩萨,也是对佛菩萨的不恭敬。为什么这样讲,你应该清楚,你脚上穿的皮鞋不管贵重不贵重,都是从动物身上剥下的皮张制作成的,动物被逮住而被杀生,这是很残忍的事情,佛菩佛都是大慈大悲的大觉者,发愿普度芸芸众生出离苦海,你穿着皮鞋走进大雄宝殿,不是对佛菩萨大为不敬吗?就算你要穿鞋进来,也只能穿一般的布鞋,明白没有?
老板点头,算是明白了。他麻利脱下皮鞋,选择性地拿起门槛外侧放着的一双布拖鞋穿上,那个男子也一样换下皮鞋穿上布拖鞋,次第入殿礼拜佛菩萨。
末了,老板朝功德箱里丢了功德钱,之后问小沙弥,我有一件烦恼的事情想找寺里的法师慈悲启示,不知能否解决?小沙弥说,你有事可问本寺西侧课经阁里的悟心法师,他会为你指点迷津的,能否解决,还真说不准,这要靠机缘。
此刻,老板和那汉子走近殿堂门槛边,脱下趿着的拖鞋,很恭请地放好,再换穿各自的皮鞋,按小沙弥的指点,径直出殿,穿过一条走廊,来到西侧课经阁门口,见里面端坐着一个年老的僧人正在诵经。估计他就是小沙弥所说的悟心法师。
由于课经尚未结束,不能冒昧进入,老板和那汉子只好多等一会儿。
大约过了一盅茶的工夫,那僧人课经声止,他好像早就知道有人站在门外等候,便侧过身面向他们问,两位施主,找老衲有什么事吗?
老板答言,请问,您是悟心法师吗?那僧人即起身正面看着他,谦逊地讲,老衲法名悟心,但悟而未悟,修行不够,愧对法师二字。说到这里,他合掌恭敬地念一声阿弥陀佛,然后一扬僧袍,邀请二人进去。
老板走到门坎边,一看不像大雄宝殿的门槛边一样有备用的拖鞋,但他还是止步,又瞅一眼跟来站在身边的那汉子,再将目光转向悟心法师,请问,我们俩都穿的是皮鞋,有拖鞋换吗?
不必换,可以进。悟心法师又告诉他们以后来寺院最好不要穿动物制革的皮鞋,若穿人造皮革的皮鞋倒好一点。还说,你们可能是头次来寺院,不知者不为过。
进了课经阁,悟心法师,示意他们俩坐在一条长条状的板凳上,也就是与悟心法师对面坐着。
找老衲有什么事,可以讲。悟心法师开口了。
老板却伸手把那汉子的肩膀轻轻一戳,示意他代言。那汉子清一清嗓门,有点拘束似的站起来正要讲话,悟心法师却要他坐下讲。
当听清楚那男子所讲与老板恋爱的一个女友每次见到老板,她的一双腿就酸痛酸痛,并且相处越久酸痛得越厉害的情况时,悟心法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伸手打开抽屉,拿出一个手抄本递给老板,你看看这本小册子,才会明白一些道理。
老板接过这本小册子,望着白色硬壳封面上黑体字标示的书名:《尼姑庵轶事》;书名下写着:无名氏着,就问,这与我和女友的事儿有关系吗?
悟心法师说,有关系,又没有关系,没有关系,又有关系,众生自性一体,报身迥异,因果不同,孽障示现千差万别。施主最好将这本小册子认真看完,就会明白一些道理。
老板平时很少看书,也没有心情看书,显然不想看,又想急于解决自己的事,就对悟心法师谎说,这本册子,我带回去看,您能不能教我一个办法,让我的女友见我的时候,或者说无论与我相处多久,腿脚都不酸痛。
不管你在哪里看,看完了这本册子,老衲才回答你。悟心法师讲出条件。
老板敢情要是回去了,俗事牵扯太多,根本就静不下心来看这本小册子,就对跟来的那男子说,刘主任,我们今天就在莲花寺住下来,你把这本小册子念给我听,我要听清楚,要是悟心法师问些内容,我还知道一点,问些我不太清楚的问题你还可以作补充。
悟心法师说可以。当下就将二位领到一排坐北朝南的寮房中的一间。
站在门口一眼就可以看到对面南墙摆放的一张桌子,桌子上是窗户,窗户是关着的,所以房里有点暗,还有点霉气,显然好久没有人住宿。
悟心法师走过去把窗扇打开,转过身来解释,最近雨水多,需要关窗。
老板礼貌地搭讪,不碍事的,窗户不开也可以。其实老板心里想:这房间的霉气真难闻。要不是有事找悟心法师,就算八人抬轿子接我来都不会来。
这会儿,空气流通,感觉好多了。悟心法师望着靠墙对峙搭着的两张铺说,二位施主就坐在铺沿上吧!
站在中间过道上的老板和刘主任“嗯”一声,没有立即坐下。刘主任边走边翻看这册子,厚厚的,他冲老板说,覃总,这么多文字,估计要读几个小时。
悟心法师说,不错,有两万三千多字。读得快,不打野,两个小时可以读完,念得慢,又打岔,两个小时就不够,甚至要三四个小时。现在天色不早了,我建议两位施主,就在这里住一宿,明天走。覃总说,看情况。又望着刘主任讲,你现在开始念这本册子。
好的。刘主任说着,一屁股坐在床沿,打开这本册子往桌面上一放,正准备念《尼姑庵轶事》。寺里钟声响了,悟心法师忽然合掌念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到了晚斋时间,先去用斋饭吧!
刘主任看一看覃总,覃总望着悟心法师说,长老不用管,我们把这本册子念完后,就到寺外去打个牙祭。
这时,天色渐暗,众鸟归林的叫声已然稀稀落落。虽然寮房的窗户开了,但是光线不好。刘主任也不急于读这本册子,起身追上刚出门的悟心法师说,长老,能否给一盏油灯点上,我们会给油钱和功德钱的。
悟心法师一听立马转身进房,弯下腰从左边铺底下拿出一盏油灯,递给刘主任,然后掏出僧袍中的火柴盒取一根火柴正要划燃。覃老板已抢先从身上掏出打火机把油灯点燃了。
他见悟心法师又将那根火柴放回火柴盒里,就迅速掏出钱夹里的300元钱递给悟心法师,长老,就当这是油钱吧!
要这么多油钱?不用、不用。悟心法师将覃老板递钱的手一推,边说边转身离去。覃老板便跟上去将这300元钱,硬是塞进他放回火柴盒的僧袍荷包里。悟心法师把钱掏出来递给覃老板,施主,你真要施舍,这钱就不要给老衲,你把它放进寺内的功德箱就行了。
覃老板见悟心法师这么说,就接过钱,出门朝大雄宝殿走去,再次脱鞋,换趿拖鞋入内,投入一排佛像前的功德箱。悟心法师站在门外,等他出来,说施主,你最好将寮房里的那位施主叫出来,一起到五观堂用晚斋。免得那本册子念过之后,夜深了,肚饿了,到寺外去宵夜,还有那么远的路,不是太方便。
覃老板就依悟心法师的,回到寮房去叫刘主任和他一起到五观堂去用斋。所谓用斋就是他们俩和众僧一样喝粥咽蔬,却也有滋有味。
吃过晚斋,覃老板一看,悟心法师不在这儿,又和刘主任一起找到亮着油灯的课经阁。悟心法师正在焚香,准备诵经,见他们俩来了就问,怎么还不去读那本册子?
覃老板说,长老,我们若把那本册子念完了,一定是深夜了,我若找您问事,又不好再找您,只怕打扰您的瞌睡。您能不能现在就把那本《尼姑庵轶事》的册子与我和我女友的关系先讲出来?
不行、不行!你不看完那本小册子,老衲是不会回答你的。悟心法师这么说。
覃老板觉得没有商量的余地,就打算让刘主任给他念完后,将就着在寮房里睡一晚,待到天亮了再来找悟心法师问事。
这会儿,回到寮房,就着油灯微弱的光泽,覃老板老老实实,听刘主任给他一字一句地念诵《尼姑庵轶事》:
清明节期间,一般人都回家祭祖,在自家葬了先人的祖坟山上挂纸修坟,末了放一挂带炮的响鞭,再对着祖坟作个揖或磕几个头才离开。
也就是清明节那天,已提前从省城赶回来的读大学的侄儿饶达和我一起出门去祭祖,将鞭、香、 插花和冥钱分装成几袋,往祖坟山上提。
忽然,饶达问我,我看见三叔回来了,他怎么不和我们一起到祖坟山上挂山?我微微一笑,他每年都要到尼姑庵岭上放鞭后,再到祖坟山上来。
饶达要打破沙锅纹(问)到底,问三叔为什么要到尼姑庵岭上放鞭,是不是他有哪个亲人去世后葬在那里?我点头,不想再说了,因为那是上几辈人的事,特别是一些敏感的事抑或不太光彩的事,我不想让晚辈知道。
可饶达有点钻牛角尖,非要问清楚不可,他问道:三叔的哪个亲人葬在尼姑庵岭上。
我把眼睛一立,说你不该知道的事,就不应该问。也许我一向和善,就算把眼睛一立也不凶,侄儿饶达根本不怕我,他立马跟我“抬杠”,说二叔,你不告诉我三叔的亲人去世后为什么要葬在尼姑庵岭上的事,我就不走了。讲出这话,他还真的站着不动,把手里拿着的一袋鞭一甩一甩的,当然没有甩落。
我暗地想:将这件事告诉他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便妥协了。我说:到祖坟山上去还要过几道山岭,你慢慢走吧!我慢慢说!
二叔,我洗耳恭听。说不定听了这个故事,还能从中得到启迪。饶达又变得兴奋,还用他的话打消我的顾虑。
我一阵叹息后,便嘱咐他,我讲给你听了,不要外传,也不要让三叔知道我跟你讲了这件发生在祖辈人身上的事情。随着侄子连说几个好字,我便把所听到的,把我们这个家族都知道的令人心情不畅快的往事一点点地抖出来——
三叔的父亲饶帮会早年娶妻胡槐英,不知什么缘故,一直不生育。到了中年,饶帮会着了慌,便匆匆娶了二房熊赏花,不久她的肚子撬起来了,像有功之臣一样在饶家人的眼前晃来晃去,胡槐英很妒忌,待她生下孩子后,就对饶帮会说,你的愿望达到了,传承香火的有了,现在添了人丁,家大口阔,负担重了,我看就把赏花卖掉吧!还可以得到一笔钱。
未料,饶帮会不同意,胡槐英就忍了。隔一年,熊赏花的肚子又长硕了,而且还是生的一个儿子。胡槐英就撒泼,吵着不让熊赏花与饶帮会同床。饶帮会毕竟是男人,不跟你吵,也不听你的,他心里喜欢熊赏花,就不喜欢你这个白吃白叫又不下蛋的母鸡。
当然在以后的日子,他照样亲近熊赏花,倒要疏远胡槐英。胡槐英没辙了,拿丈夫没有办法,就想报复熊赏花。可是没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