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六章能者多劳
见到老者，王烁也有稍许惊讶，但很快便回过神来，小心翼翼的搀着老者，去了一间酒肆门口坐下。
“老翁今日怎的有空闲出来闲逛了？”王烁笑着说道，同时拿了一瓶上好的酒，给老者倒了一杯：“老翁，想吃什么随便点，小子请客。”
老者微微一笑，也不推脱客气，叫了一条鱼和一盘兔肉，再加上两盘青菜，简单的凑了一桌菜。
王烁将酒水推了过去，老者浑浊的眼中掠过一抹兴奋的光芒，先是狠狠的嗅了一下酒香，旋即又小小的呷了一口，并未着急下咽，而是含在嘴里细细的品尝了片刻后，才咕隆一声咽了下去。
啊！
老者满意的赞了一声，干枯的脸皮上立马浮现出一抹红晕，不等说出酒水是什么滋味，老者便剧烈的咳嗽起来。
这可把王烁吓坏了，生怕老者一个不小心背过气去，赶紧帮忙拍背，这才让老者的一口气顺了过去。
“老翁，若是身体抱恙，可以先不喝，我们今日就吃饭，吃完饭后，若是你老还想吃酒，把酒拿回去就是了。”王烁后怕的说着。
他请老者喝酒，也是老者在宣州百姓当中的威望很高，请老者吃饭喝酒，能在百姓心目中留下一个好印象。
而且老者的问题也着实很犀利，让王烁手忙脚乱了一番，所以王烁也有种英雄惜英雄的感觉。
老者笑着擦了擦嘴，一双阅经沧桑的眼中闪烁着富有智慧的光芒，只上下扫了王烁一眼，王烁便有种被他看通透的感觉。
“小郎君啊，你我就不必客气了，老朽上次也并非故意刁难你，都是为了百姓，还请小郎君见谅啊。”
这话听上去很舒坦，先说不必客气，拉近跟王烁的距离，然后又道出自己上次这么做也是有苦衷的，让王烁消除戒心。
“老翁说笑了，小子也是觉得跟老翁有缘，故而才有今日一请。”王烁的回答同样很得体：“老翁上次为民发声，恰恰证明了老翁的胸襟广阔，小子着实佩服。”
老者大笑了两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这次却没像之前那样咳嗽了。
店家将做好的菜端了上来，一条清蒸鱼上装点了简单的葱丝，淋上一些酱油和盐，调味料虽不像后世那么丰富，但胜在鱼新鲜无害，吃的就是一个鲜字。
老者瞥了一眼鱼盘，亲自动手调转方向，将鱼头对准了王烁，鱼尾对准了自己。
这是何意？
王烁一时有些糊涂，难道吃鱼还有如此多的讲究不成？
见王烁一脸疑惑，老者笑呵呵的说道：“你是主，老朽是客，主自当吃头，寓意领头人，客随主便，老朽自然是要吃着鱼尾了。”
“小郎君你年富力强，如日中天，牙尖嘴利，啃这鱼头也最有挑战和滋味，老夫年老力衰，牙齿几乎都脱落了，只能吃些鱼尾充饥了。”
吃个鱼也这么多讲究，这位老翁应该能跟元公辅吃到一块儿去，两个都是很讲究，遵循礼法的人，也许会成为莫逆之交。
老翁先动了第一筷子，夹了一块鱼皮放在嘴里咀嚼了片刻道：“小郎君啊，宣州的事不好做吧？”
“世上就没有好做的事。”王烁又为老者斟了一杯酒道：“给人当儿子还有当不好的呢。”
“这话倒是不假。”老翁吐出一根鱼刺抓在手里笑道：“鱼虽鲜美，刺却恼人，就如同这宣州城一样，看上去是一块肥肉，可里面的刺却足能要人性命。”
这话里有话啊，王烁沉吟了一瞬，明知故问道：“不知老翁所说的刺，指的是何物啊？”
“揣着明白装糊涂，这点不好，尤其在老朽这等老人面前，千万不要藏拙，你的功力，还差些火候。”老翁批评了两句道：“你从长安城来，想要整治恶钱，你就是吃这条鱼的人，刺出在鱼身上，自然是宣州的这几个世家。”
“老翁说笑了，小子从未想过藏拙，小子只是一时愚笨，没转过弯来罢了。”王烁腆着脸笑道：“小子也不觉得世家会是刺，终究是我大唐的子民，他们不过是一时被人蒙蔽了罢了。”
一听此言，老翁便郎笑了几声，王烁也跟着笑了起来。
紧接着老翁忽然收敛起笑容冷声道：“仙人弟子若是愚笨，这世上便没有聪明人了，愚笨的人又怎会想到用纸币换恶钱这种法子？”
“这也是因为小子有贵人相助，再加上宣州百姓民风淳朴，遵纪守法，这才能让小子的策令推行下去。”王烁将功劳跟自己择的一干二净，全都推给了李林岳和宣州的百姓。
“你能说服宇文刺史，这个本事便不小，这几日老朽看下来，百姓们倒也是用习惯了纸币，若是出了本州，在外地也能用，实在是再好不过了。”老翁指着王烁称赞道：“光凭这一点，你就值得我宣州百姓永远纪念下去。”
“惭愧，惭愧，这全赖宇文刺史的大力帮助，若是要立庙键碑，还是该给宇文刺史立的好。”王烁完全不贪功，老翁每夸他一句，他便将功劳让给别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王烁是个过分谦虚的人。
实际上，王烁却是万分谨慎，眼前的老者，绝对不是寻常人。
光是知道他仙人弟子身份这一点，就足以证明他的消息灵通。
“小郎君啊，你来宣州走的每一步棋都是险棋，但都凭借你的本事化险为夷，这一点，老朽佩服，该敬你一杯酒。”老翁举起了酒杯似笑非笑的说着。
王烁赶紧举杯相碰，将酒水一饮而尽。
“你让宇文刺史站在你这边，你让四大世家焦头烂额，看上去这场仗你已大获全胜了，可你却忽略了最致命的一点！”
终于要说正事了！
王烁赶紧正襟危坐的请教道：“还请老翁指点迷津。”
“官吏官吏，不能只顾官不顾吏，先前上到刺史府参军下到巡坊武侯，每一个人都受了世家照顾，每个月也都能赚得不少油水，如今世家自顾不暇，自然没那闲钱孝敬他们，没了额外的收入，他们自然对你怀恨在心，这是其一。”
“你自己印刷纸币，还可以铸就良币，虽有刺史公应允，但毕竟是把手伸在了别人的碗里，你让宣州长史如何看你，你让钱监个大小官员如何看你，你王烁既然如此能干，还要我们作甚！”
老翁冷笑着说道：“能者多劳，未必是一件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