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人将脸往自己身前埋了埋,顾长云安抚似地在她背上轻轻拍着,“我出去看看。”
云奕无声攥紧他的袖口,用力得指腹压出浅浅的白。
顾长云无奈,与此同时心里生出一种隐秘的快意,耐着性子哄那几根长指渐渐松开。
如同溺水的人浮出水面,云奕贪恋地嗅着他身上的松香,忽而灵光一闪,猛地抬脸问他,“长云,那批粮草到底有没有运到边疆?”
顾长云一怔,略一思索,“这个我不大清楚,只知道没及时送去……运没运去,只有当年驻守边疆的将士知道。”
云奕点头,慢吞吞从他身上挪下来。
顾长云大概猜到她在想什么,笑笑没说什么,捏了下她细瘦的手腕,让她坐着吃点心,他去前院一趟。
福善德已经等了有一会儿,虽是心急,却不敢去催,侯府的大管家笑眯眯地揣手立在一旁,比他这个浸淫宫闱多年的大太监还要沉得住气。
顾长云没让连翘跟着跑一趟,自己慢条斯理撑着纸伞,挑开细细长长的柳条缓缓走来。
福善德眼睛一亮,连忙去迎,“侯爷近日安好。”
“安好安好,”顾长云随意敷衍两声,看不见院中摆的两大口箱子似的,一面往屋里走一面收伞递给王管家,“皇上又送东西来了?上次送的燕窝还没吃完呢。”
福善德满脸堆笑,“皇上记挂着您呢……不过这次这些东西不是给您的,是给您身边那位的。”
顾长云听了个新鲜,挑了挑眉,“我身边那位?”
他面上表情似笑非笑,但唇角确实是弯着的,福善德一时拿不准他这是什么意思,试探道,“就是那位正得侯爷宠爱的那位姑娘。”
顾长云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皇宫里消息这般灵通么,皇上真是有心。”
福善德莫名背后一凉,讪讪地笑,将送来东西的单子递上,“还请您过目。”
给云奕的东西,顾长云不情不愿瞥了一眼。
燕窝鲍鱼,山参阿胶,并些名贵布料首饰什么的,目光扫到最后,看见一对金镶玉的镯子,眉头微不可察一皱。
福善德暗暗拭了拭额上的薄汗,笑笑,“侯爷,这大多都是入口的吃食补品,有些得紧快放冰库里……”
顾长云漫不经心应了一声,随手将单子塞给王管家。
王管家飞快浏览一遍,朝他点点头。
顾长云回身,对福善德稍稍颔首,“劳烦跑这一趟了,王管家,拿些茶钱来。”
福善德有些心急,“侯爷,皇上说了,这东西是给那位姑娘的,您看是不是……”
顾长云似笑非笑,“什么?”
“……让那位姑娘,出来谢恩……”
福善德声音低若蚊蝇,冷汗涔涔,躲避他投来的目光。
“谢恩,”顾长云低笑一声,微微抬起下巴,神色显出不屑和傲慢来,“你……他也配?”
王管家想了一想,默默点头赞同。
福善德以为他说的是那位,一面擦汗一面连连称是,心中苦恼万分,不知该如何跟赵贯祺交代。
“什么配不配的?”
院门外传来一女子娇俏明朗的声音。
顾长云变了脸色猛然转身,定定看着云奕一步一步走近。
云奕草率地易了个容,但福善德这个门外汉无论如何都是看不出来的。
两人目光交汇似有火花碰撞,劈里啪啦一阵响。
福善德见顾长云的反应,心中一喜,急不可耐地连忙扭头往门外看去。
王管家揣着手,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觉得有必要跟云姑娘解释一下,好不容易将人哄回来,可别再因为误会气走了,虽说侯府也不是出不起又一次的十里红……呸,哄人高兴的礼物,但折腾过来折腾过去,怪叫人提心吊胆的。
顾长云身子先做出反应,往外去伸手牵她,手心落了一片温热柔软才发觉自己手上一片冰凉,下意识想抽回,却被云奕紧紧握着指尖晃了晃,借着他的遮挡,狡黠地眨眨眼。
顾长云眼尾夹着无奈和宠溺,反握住她,一本正经道,“奕儿,你这几日夜里都没睡好,听错了罢。”
云奕迈出去的步子一顿,神情古怪一瞬,扭头看他。
顾长云含笑同她对视。
这副表情,这副模样,说不是早有预谋她都不信。
于是云奕配合掩唇娇笑,双颊飞上一抹绯色,轻轻握拳捶了下他的胸口,捏着嗓子软软道,“侯爷就知道欺负人家。”
这次轮到顾长云侧目古怪瞧她一眼,握着她的手忽然用力捏了一下。
王管家老神在在,身后来喜来福眼睛瞪的像铜铃,惊掉下巴。
房顶上的云卫面面相觑,身边气氛可疑地沉默起来。
进屋,云奕像是才瞧见有个面生的人,疑惑道,“侯爷,这位客人是?”
可担不起客人一词,福善德猛然惊醒,笑眯眯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咱家是奉皇上之命,来给姑娘送东西的。”
“皇上?”云奕无辜茫然地眨眨眼,有些慌乱地下意识看向顾长云,甚至往他身后躲了躲。、
顾长云一笑,“看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语气半是埋怨半是宠溺,压低声音,“谁让你非要同我闹脾气,连贯祺他都知道了,以后还闹不闹,嗯?”
最后一字的尾音微微上扬,像专门勾人的小钩子,云奕心尖痒痒的,挠了挠他的手心,乖乖道,“……不闹了。”
“快谢谢皇上。”
“谢谢皇上。”
两人一唱一和,看得福善德一愣一愣的,向皇上谢恩,还有这种谢法?不磕头不行礼的,轻飘飘一句话就过去了?这姑娘就不懂礼法那么天真明平侯说什么是什么?
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被顾长云轻描淡写地一瞥,顿时所有的话都噎在了喉咙里。
或许,明平侯就喜欢这种天真得跟白纸一样,又乖又听话的?
云奕小小打个哈欠,脑袋一歪靠在顾长云肩膀上。
昨晚没睡好,顾长云身上的味道太好闻,让人精神一松懈下来就昏昏欲睡。
顾长云反应极快地用另一只手托住她的脸,“困了?”
云奕十分自然地在他掌心蹭了一下,“昨晚想侯爷想到睡不着。”
这话半真半假,顾长云眸色暗了些,喉结上下滚动一下。
看得王管家面上赫然,没眼看似地偏了偏头。
云奕心肝一颤,得,过了。
顾长云略有些急切地朝福善德点点头,毫不客气开始撵人,“谢过恩了,来喜送茶过来,福公公喝过茶再走。”
说完,就拉着云奕头也不回地走了。
福善德眯了眯眼,莫名其妙笃定这个姑娘不大一般。
云奕走到院子里晕晕乎乎地回头看了一眼,王管家站在廊下目送他们,面色欣慰地点点头,往上看,云十三如同石化,蹲在房顶上呆若木鸡。
面皮突然一热,云奕淡定回头,险些被门槛绊着。
窗户打着竹帘,门一关,只有细碎的日光随着清风在地上浮动,云奕被顾长云抵在门后。
目光在她形状颜色好看的唇瓣上流连了好一会儿,顾长云抬指,轻轻拨弄了下她的领口,低声问,“怕痒吗?”
云奕被他按着的整个后腰都是痒的,她仔细权衡了下,颇为期待地回道,“不怕。”
顾长云低低笑出了声,贴贴她的鼻尖,“奕儿,你不安好心。”
这句话说得黏黏糊糊的,云奕有些受不了地往后仰了仰,拉开一点距离。
正好便宜了顾长云。
他吻上了那段觊觎已久的颈子,顺着皮肉一点点亲吻吸吮,最终在中间的软骨上咬了一口。
留下点点红痕,如同红梅绽放于雪间,乃是一片旖旎之色。
云奕眼下蒙了一层潋滟的水雾,眼角红着,脸颊红着,脖颈也是红着,双手半推半就地搭在他的小臂上。
“到底是谁不安好心,”云奕声音发哑,偏脸躲过了他又凑过来的唇。
顾长云也不生气,亲上她软绵绵的耳垂。
云奕无奈。
怎么就,那么喜欢亲人……跟开了什么闸一样。
顾长云亲了一会儿,蛮不讲理地将她的脸扭过来,面不改色道,“是你勾引我。”
云奕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由他去了。
外面日头烤人,裴文虎盯着一张被晒得边缘卷起的荷叶,从一家酒肆钻出来,在大街上跑来跑去。
愁人,哪都找不到麦吉斯。
一个大活人,还能平白无故人间蒸发不成?
想到这,裴文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倘若人已经不是活的了呢……
那要没办法,就是得和侯爷交代一下,裴文虎皱了皱脸,随意抹了把额上的汗珠,继续奔走。
茶楼酒肆客栈没找着人,大街小巷,接下来就得找小巷了。
匆匆路过一处破院子,裴文虎随意往里飞快瞥了一眼,看见一大群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人。
照娜宁的描述,麦吉斯随意典当一件身上的珠宝首饰就够在三合楼吃上五天五夜的,应该不至于沦落到此处,裴文虎马不停蹄掠过,忽而停住脚,折返回去。
万一遇见劫财的贼人,将人打晕扔到这种地方可不妙。
就怕万一。
他神情认真地扒了半天墙头,没见着人,意兴阑珊地扭头准备离开。
角落歪着一人,看穿着布料算是好的,只是沾了灰土和血迹,瞧着脏兮兮的。
血迹?
裴文虎皱眉,复又扒着墙头仔细研究了一会儿。
确实是血迹,现在白天院子里没什么人,他轻手轻脚翻进去探了探那人的鼻息,还活着。
瞅着,咋那么像是饿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