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的厮杀声响成一片,之内则仅二人一蛟悬空对峙,至少在外人眼里是。正邪两道的人不时分神关注那边的情形,但见二人久久不动,令人费解。
山谷的业火之焰已经点燃,然女君的眉心印记愈发血腥妖冶,魔化的程度不容乐观。
“无甚特别,只是家父所取。盼世间待我以善,还之以善。身为人女,时刻牢记父母的谆谆教诲,不敢忘尔……”
西炎真君并未催促她跳入业火,而是取出留影石,将她初来乍到时的情形一一呈放眼前。
乍然见到自己初到的模样,元昭不由得面露浅笑:
“外边血流成河,修士们的真元如流光飞逝。真君还有心思与本座一同缅怀过去,这份定力果非寻常修士可比。”尤其是云鹤那臭道士,简直天渊之别。
见她自称本座,西炎真君的眉心微不可见的蹦了下,浅然笑道:
“稚子手段,让元君见笑了……”
她自称本座,他若阿姁、阿姁的唤她颇有刻意亲近之嫌,会让人怀疑他另有图谋。更不能称其魔尊,唤其本名亦有忌讳,毕竟她在灵丘从未宣扬过本名。
唤元君最恰如其分,语气的几分轻闲随意略显熟稔亲近,但又不会过分令人反感。
“这还是广岚嘱咐本君务必藏好你和青鹤、红药的日常片段,等来日你们修为大涨直奔九霄,我等正好拿此片段索取上界功法,造福本门尊长和弟子……”
倘若她们误入歧途,就像眼下这样放出来,打感情牌恳求她们手下留情。
听到这里,元昭因他的坦承忍俊不禁。
“若你们资质平庸,碌碌无为,便在你们千岁寿辰之日回放。让你们看看自己当初的青涩模样,盼能激励你们的斗志和上进心。”西炎真君感怀万千道。
“二位真君有心了,”元昭的神色逐渐和缓,眉心印记的血色渐淡,“可惜广岚真君不在……”
见不到他最后一面,挺遗憾的。
此时提起他,西炎真君亦无限惋惜:
“他这人最闲不住,喜爱游历,热衷于在大千世界的途中发现意外惊喜,从不在意羽化之期。你神功将成,将来游历各洲或许能遇到他。”
他是真心期盼她经此一劫,能否极泰来,从此逍遥自在。从她刚才的回应来看本性犹在,与玄魔是东风压西风,谁的意识强大便由谁作主。
而她独自来到业火深谷,证明是东姁的意识更胜一筹。
只是提到以后,元昭自己的心里也没底,盯着脚下的业火深谷百念皆空,不作他想。西炎真君并未打扰她,沉住气,一语不发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叙旧归叙旧,正事不容耽搁。
元昭自然知道这一点,可她不反感西炎真君的作为,便听之任之。只是,她忽而想到什么蹙眉抬眸,往自己来时的方向扫了一眼。
青鹤、红药呢?以她们的修为应该到了。
迟迟未至,该不会……
在四周没发现二人的身影,元昭阖眼,再睁开时神识迅即向外扩张。不在正道之士里,也不在邪魔之道中。当搜到两人的身影时,不小心瞟到另一道身影。
伯琴?元昭的脸色一下子不好了。
原来,青鹤、红药迟迟未至,是因为途中遇到伯琴。想起对方曾经出手破坏自家主子的大事,青鹤当机立断与红药折返阻拦。
“青鹤,红药。”元昭造出光幕,轻唤出声。
正在对峙的三人同时愕然,无端被拦的伯琴听到她的声音大喜过望,抢先扬声:
“元君?你还好吧?切勿冲动先听我说,人活着才有希望!我已经找到除魔的方法,但需你随我一同前往……”
看到伯琴,尤其是听到他的话,西炎真君极力忍耐闭眼。这小子能不能别捣乱?他要找法器就干干脆脆去找,老是半途而废跑回来作甚?存心搞破坏吗?!
“本座的事与你何干?”听到他的声音,元昭的心情顿时恶劣,“拦住他!”
“诺!”青鹤、红药异口同声地应下。
这次就算死,她们也绝不让他过去坏她的事!
“元君?!”
本座二字同样令伯琴神色大变,纵身一闪就想瞬移,孰料被早有准备的青鹤拦下。紧要关头遇到拦路虎,伯琴脸色铁青,首次冲一名女子愤然怒喝:
“让开!”
“杀了我们,”青鹤冷若冰霜,“杀了我们你就能过去。”
红药同样满脸怒容,毫无退却之意。
杀了她们,他前世今生与后世的十万次轮回都休想接近殿下半步!别以为她们看不出他的心思,屡次登门求见,不外乎是对自家殿下起了别样情愫。
在殿下的眼里,他比凤笛更令人生厌。
“让开!”
随着男子雄浑激昂的一声暴喝,三道身影在正邪两道的厮杀大后方另辟战场,打得沙尘滚滚不可开交……
伯琴来了!
此人一出现,元昭便知道拖延不得了,望一眼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西炎真君:
“伯琴的功力见涨,以青鹤、红药二人抵挡不了多久,真君……”
“目前以你为主,”西炎真君知道她的意思,打断她的话道,“眼下只有我能为你护法。”
无论是青鹤、红药,还是华光、辰月他们的生死,都比不上她往业火里一跳来得重要。他不催她跳,但也不会因为别的理由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哼,说了那么多,最终目的还是要你死!”元昭的表情一变,凝望谷里的业火冷笑,“这世间到底有什么值得你拼死相救?”
“谁说我要救世?”目光一转,元昭的语气平静,“我在自救。”
看到她一个人自言自语,西炎真君未曾惊扰。
他知道这是她和体内的魔性沟通,一点点小事就能分心。耐心地悬空而立,噤若寒蝉。
“哦?”玄魔冷笑,“对了,本座趁你之前虚弱,与脚下这黑蛟重订了主宠契约。本座死,它亦亡。你要自救无可厚非,却何苦扯上它的性命?它的命不是命吗?”
脚下的黑蛟听到她的话,顿时一声悲愤长啸。无奈身上有主人的禁制,没她的命令,它动弹不得。
不仅它动弹不得,就连元昭亦动不得。
随着千里之外的戾气暴涨,玄魔的意念力愈发强大。她不愿跳入业火,元昭寸步难行。
“镜像兽,”元昭并不慌乱,淡定唤道,“你可有名字?”
“大舆。”黑蛟用意念告知。
“大舆?”元昭挑眉,“漫漫方舆,地也,呈广大貌。可怜你我一朝被困,无法继续领略和游赏更广阔的天地。大舆,你今日可愿与我共死?来生我带你同游太虚。”
如有来生的话。
话音刚落,她猛然手一挣,不仅自解,还顺带解除黑蛟的禁制。
重获自由的黑蛟瞬时腾空而起,龙跃狂摆尾,“昂——”仰天发出高亢激愤的长啸。然后带着女子一个扎猛,毅然决然地扑向业火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