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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亚酒吧一如既往的热闹。

这里从来不缺客人。

赵晋锋不再是驻场歌手,很多人见到他还想让他再上台唱歌。当然人们只是开玩笑说一说而已,现在的他身价不同往日。

李悠悠是他身边的女伴,有些人以为是他的女朋友。过来跟他打招呼的时候,顺便跟李悠悠问好。

李悠悠左顾右盼,没见着盛默的影子。

她去问调酒师:“你们老板来了吗?”

调酒师摇摇头,“好像没有。”

她失望地回到座位上。

赵晋锋看着微信群里的聊天信息,他的团队在讨论明后两天的工作准备。章宇歆正在和一个综艺节目对接,想拉他进节目组。

他一心只想好好准备新专辑。他是一个音乐人,理应把更多的精力放在音乐上。可是章宇歆的工作理念跟他不同。

章宇歆认为只要能获利,能有更高的曝光度,歌手也可以去拍影视剧,去录综艺节目。

章宇歆微信单独找他聊:你在哪儿?

他:帝亚酒吧。

——在那喝酒还是唱歌?

章宇歆知道他曾经是帝亚酒吧的驻唱歌手。

——和朋友喝酒。

——男的女的?

他反感地一挑眉,章宇歆总是对他的一点事刨根问底,管得死死的。

他有时候觉得她不只是他的经纪人,还是他的监管人。他做很多事情都要跟她汇报,甚至连他吃什么她有时候都要管。

不能吃太辣的,不能吃太油腻的,不能吃太咸的。怕伤喉咙,怕肥。

——晋锋,如果你是单独跟女的一起去喝酒,我希望你不要玩太晚。被别人拍到照片,不好。

他揉揉太阳穴,心烦。

李悠悠问他:“你怎么啦?是不是困了?”

“嗯,有点。”章宇歆的话在他脑海里盘旋。

盛默不在,李悠悠也不想在这里呆了。“我们回去吧。”

两人点了酒,却都没有喝。所以不用叫代驾,各自开车回家。

家里的窗亮着小灯,暖黄色的暗光,恍恍惚惚。

赵晋锋每次晚上回家看到家里亮小灯,心里总是难过。父亲又在喝酒了。如果他没喝酒,他就会开大白灯。

而大多数的日子里,灯光是鹅黄色的。

他推门进屋,换鞋,余光瞥见父亲躺在沙发上打呼噜。

茶几上六七个啤酒瓶,歪歪倒倒的。地上有一片啤酒渍,麦芽酒香味飘过来,刺激着他随时能崩断的神经。

他默默走过去,收拾酒瓶,把它们一一扔进垃圾桶里。垃圾桶放不下,他又找来一个塑料袋装剩下的瓶子,一块将它们带到门口先放着。明天早上出门再一块拿下去扔了。

他从厨房找来抹布,擦干茶几和地上的啤酒渍。沙发上的人儿翻个身,突然坐起身来了。赵雷两眼朦胧地看着他。

“爸,你又喝酒了。”他略带埋怨,父亲什么时候不酗酒就好了。

“萧玫,萧玫……”赵雷把他当成已逝的妻子,冲他喃喃地唤道。蓦地,眼里流下泪来。

他拿抹布的手猛地一滞,父亲每次喝醉酒都是因为思念母亲。

这么多年过去了,赵雷还是放不下那一份执念。赵雷无法原谅自己。

他不知道该为父亲做些什么,才能让父亲正常地生活。他之所以如此努力地在音乐这条路走下来,不仅是因为他有音乐天赋,他热爱音乐,更重要的是他想为父母完成未完成的梦想。

赵雷年轻的时候是个音乐人,与母亲萧玫的结识也是缘于音乐。赵雷会填词作曲,会唱好听的歌;而萧玫喜欢跳舞,会弹一手好钢琴。

他们自由恋爱,为音乐付出了很多心血,甚至未婚生子。萧玫在没有结婚的情况下生下赵晋锋。赵雷不喜欢受束缚,不愿意结婚。萧玫便随了他的意,没有逼他结婚。

赵雷当年年轻气盛,愿为音乐而死,却不愿花精力去照顾孩子。白天,他宁愿为写一句歌词跑遍大街小巷找灵感,也不肯在家里多呆一会。夜晚,萧玫在孩子的哭闹声中拖起疲惫的身子,爬起来给孩子喂奶,换尿布。

萧玫的身材也走样了,对舞蹈失去了当初的执着。日夜忙于生活里的零七碎八,她的钢琴渐渐地也蒙了尘。

养育孩子是一件极其辛苦的事。萧玫对音乐的热爱和梦想,在养育儿子的过程中,一点点地消失殆尽。

萧玫的脸上从此再无欢笑。生活里,更多的是一地鸡毛。

孩子无法填补她内心的空虚和落寞。

萧玫是为音乐和舞蹈而生的人,既然她的梦想消亡了,她宁为它而死。决定离开这个世界前,她选择了一个有圆圆的月亮的晚上,爬上郊区的一座山。

一袭白色长裙。在悬崖边跳舞,衣袂飘飘,风姿云渺。一曲舞罢,她于一片水月云光之中纵崖而下。

赵雷到处找她,以为她只是离家出走。

最后,当警察找到她的尸体时,已经是五天后。

她的尸体被野外动物分食,血肉模糊,大体剩下一副骨架。

那一年,赵晋锋八岁。

殡仪馆里,他看到的母亲不再是美丽的模样,而是一个连尸体都不完整的骨头架子。

火把那骨头架子烧干净了。

他们把母亲的骨灰收进一个小小的坛子里。

她人生绚烂过,落寞过,是那般短暂。最后的栖息地只是一个小小的坛子。

小的时候,每当他想母亲时,他会躲起来偷偷哭。而父亲一下子从一个意气风发的男人,沧桑得不成样子。满脸的胡子久久不刮一次,时常整日里酗酒。

为了不饿肚子,他小小年纪学会了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没钱买菜,他上街弹吉他卖唱,攒钱上学读书。

他和父亲的角色倒像是颠倒过来一样。这些年,是他照顾父亲慢慢老去,而不是他被父亲照顾长大。

他打来一盆温水,给赵雷擦脸。赵雷一动不动,任由他擦洗身体,洗脚。

“爸,去床上睡吧。”他对赵雷说。

擦洗过后,赵雷脑子清醒了一半,踉踉跄跄地朝自己的卧室走去。

他收拾完毕,回了屋。呆坐在窗边,窗外的月牙弯弯。

母亲曾经在无比明亮的月夜里,跳下悬崖。她的心真狠啊,竟撇下八岁的他,毫无眷恋地死去。

他默默地叹了口气,眼角濡湿。

拿出手机,打开相册,看乔心悦的照片。

她的微博发过的每一张她的照片,他都有保存下来。

他喜欢她笑起来灿若春霞的模样,也喜欢她呆呆地想事情的模样。

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他就觉得她是个有故事的女孩,也是个爱笑的人。

“心悦,你睡了吗?”他给乔心悦发微信语音。

他等了许久,她没有回应。

她拍了一天的广告,累坏了吧。

“那么,晚安。”他又发过去一条语音,声音温柔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