勋戚们的名单,是以驸马都尉焦敬、英国公府为主,准了勋戚们的名单,朱祁钰很大程度上,会获得他们的支持。
勋戚是勋贵和皇亲国戚,将军权交给他们,就是交给了自己的亲戚,兵权其实是通过勋戚掌握在皇帝的手中。
但是无论是勋戚还是朱祁钰却知道,于谦的那份名单,才是解决问题的正途。
因为备操军和备倭军都是群新兵蛋子,勋戚们提供的名单也是群新兵蛋子,有带兵打仗经验的勋戚,都被朱祁镇葬送在了土木堡惊变之中。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一将无能,祸及三军。
一旦批准了勋戚的名单,现在已经在训练备操军和备倭军的京营军士们,反而会成为军队的不稳定因素。
这京营的两万军士,还会认真训练备倭军和备操军吗?
这京营两万军士冲锋陷阵,他们真的是要卖命的,最后功劳,却归了勋戚,他们甘心吗?
自然是不甘心的。
于谦在奏疏中说的很明白,如果批了勋戚的名单,他就致仕,京师守卫战,谁愿意打谁打,他打不了,这封奏疏上还有京师总兵官石亨的大名。
根本没法打,失去组织度的军队是个什么样子?
就是眼下山外九州的模样,军队会被瓦剌人消灭,皇帝被俘。
一旦批准了于谦的这份奏疏,大明皇帝将失去他忠实的军队,很有可能成为臣子们的牵线木偶。
绕来绕去,其实又绕回了最开始的问题。
是否南迁。
如果南迁,就可以批复勋戚的名单,带着人一路南下,军队再慢慢整理。
如果不南迁,就只能批复于谦的名单,立足于北京,击退瓦剌,重振旗鼓。
朱祁钰看着面前的两封名单,犹豫了很久,最终在于谦的名单上朱批,确定了于谦的决定。
此时南迁,大明将会变成南宋的翻版,他这个皇帝也不用干了,跑到南京的那一刻,就是他这个庶皇帝,下罪己诏,狼狈下台的那一天。
他揣着奏疏,靠在床沿上,昏昏沉沉的睡去,而汪美麟来到了书房,看着朱祁钰略显憔悴的样子,将床幔慢慢放下,重重的叹息了一声,才慢慢离去。
次日的清晨,又是早朝,但是郕王府上上下下,极为热闹,无数人来回奔波,吆五喝六的收拾着府内的物品。
按照礼部的计划,今天下了早朝之后,就是郕王府移宫进入皇宫的日子。
汪美麟已经被册封为皇后,杭贤被册封为了杭贤妃。
而宫里的皇嫂钱皇后则被尊为太上皇后,移居在鸿庆宫,而孙太后依旧是皇太后。
朱祁钰醒来之后,看到了兴高采烈的众人们,把兴安叫了过来,示意郕王府不搬家,让收拾起来的包裹和箱子全部打开,物归原位。
兴安不明所以的问道:“陛下,这是为何?”
“朕觉得那高墙之内,很是无趣,不稀罕住在里面。这郕王府就不错。”朱祁钰十分确定的说道:“朕说了不搬,就是不搬,撤了吧,牵马上朝。”
为什么不搬?
搬去皇宫就进了孙太后和皇嫂钱氏的主场,到了那里,到了皇宫他保不住自己的妻儿,这就是他不搬的理由。
那个一岁多的儿子朱见济,在被立为太子没几天,人就没了,这个要慌,问题很大。
那个宫城高立的皇宫,比郕王府还要危险。
“臣领旨。”兴安颇为无奈,但还是俯首称是。
朱祁钰的这个决定,也不是无的放矢,李隆基就不喜欢住在太极宫和大明宫内,而是喜欢住在自己的兴庆宫。
兴庆宫是李隆基做藩王时候的府邸翻盖而成。
这样做的目的,自然也是为了自身的安全,皇位不稳的时候,还是不要莫名其妙进入别人经营了几十年的主场。
皇位稳定了,住在哪里不一样呢?
他骑着快马赶至奉天殿,宣召群臣觐见,未等群臣们开口,朱祁钰就拿出了奏疏说道:“于尚书忠心体国,兵部拟定名单,朕批准了。”
驸马都尉焦敬、中军都督府右都督张輗、前军都督府右都督张軏为首的勋戚面色大变,他们刚要出列,朱祁钰却伸出手来,拦住了这三人。
于谦听到皇帝批准了名单,才重重的松了口气,出列说道:“臣定当殉国忘身,舍生取义,宁正而毙,不苟而全。”
石亨读书不多,整不出那么多新词来,俯首说道:“末将,也一样。”
朱祁钰示意二人归班,才平静的开口说道:“朕前些日子去了军营,看来看去,总体来说只四个字,根基尚浅。”
“此时兵务,非患兵寡,而患不精,非患兵弱,而患无术。军制冗杂,纪律废弛,无论如何激励,亦不能当节制之师。”
“不知于尚书以为如何?”
他忽然谈起前几日视察军营,自然不是无的放矢,他作为皇帝,更不打算放弃兵权的控制。
于谦听到朱祁钰如此说,满是欣慰的看着龙椅上的年轻天子,这个总结十分到位。
他出列俯首说道:“陛下所言甚是,兵众不精,臣只好加紧训练,兵强而无术,臣才会让京营军士充当把总、领队、管队,以图井井有序。”
“臣等诚忧国家,非为私计。”
朱祁钰当然知道于谦并非为了他自己的一家之私,岳飞作为南宋开国将帅,雄霸一方,抄家超出了272两银子来。
于谦就更少了,景泰八年,朱祁镇火急火燎的抄于谦的家,除了御赐之物,再无分毫。
二人并称西湖双忠,都是极为纯粹之人。
朱祁钰不能理解这种纯粹的人存在,他是个大俗人,但是不妨碍诸葛亮、岳飞、于谦这样的人,真实存在。
于谦可不是什么文官代表。
他要是文官代表,就不会被御史、六部连章弹劾了,他算哪门子文官代表,那个微眯着眼,很少说话的吏部尚书王直才算是文官代表。
文官代表是解决不了瓦剌南下的燃眉之急的,所以王直让权给了于谦。
于谦这么做,的确解了燃眉之急,但是这也埋下了文官彻底把持兵权的隐患。
没有兵权的皇帝,就像是欧罗巴诸国,失去了耶路撒冷和君士坦丁堡,如同一个男人的蛋被攥住了一样,无论如何他是不能接受的。
朱祁钰继续说道:“为今之计,应力惩前非,汰冗兵杂员,节靡费,退庸将,肃军政。”
于谦眉头紧皱,这不是车轱辘子话车轱辘的说吗?
军政二字,这几样不是样样都要做吗?
于谦不明所以的说道:“陛下所言极是。”
朱祁钰继续说道:“朕以为,必须使把总及以下统将,习解器械之用法、战阵之指挥、敌人之伎俩,冀渐能自保也。”
“朕欲设武备学堂一座,精选生徒,习武备者为师,严加督课,明定升阶。庶弁将得力,而军政可望起色。”
“不知于尚书以为如何?”
弁是一种低级武官带的一种小帽子,庶弁将就是低级军官,低级军官得力,军政才会上下行文无阻,军政自然焕然一新。
朱祁钰说的很明白,他要办军校!这次是无奈,但是军校的建立,可以确保于谦之后,军权依旧在皇帝的手中。
“此武备学堂,朕以为就叫京师讲武堂好了。”朱祁钰看着于谦十分确切的说道,等待着于谦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