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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制公李舜义一脸谄笑走进大帐,身后跟着两个卫兵,鳌拜伸出熊掌般的大手,拦下两个朝鲜卫兵。

杜度扫了统制公一眼,鼠须抖动,轻哼一声,算是和这位朝鲜盟友打了招呼。

传说统制公是朝鲜名将李舜臣的私生子,也有传言说他原本并不姓李。

后来上位后改性,不,是改姓为李,据说李舜义和他那位死去的好友姜弘立一样,都是靠男色上位,区别在于姜弘立是光海君的男人,而李舜义则是当今朝鲜国王李倧的男人。

杜度对这些传言并不了然,以清国现在的政治文明发展程度推断,杜度估计也很难理解男人之间的断袖和龙阳之好到底是什么原理,如果让他知道眼前这个容貌俊秀皮肤白皙的武将其实是个小白脸,那只会加重大清对朝鲜的鄙视。

“皇帝陛下,”

李舜义盯着大清皇帝昂起的头颅和鼻孔下粗重的鼻毛,声音谦卑而柔和。

“请问大军什么时候可以进攻,我们在这里已经停留五日了,”

杜度大手一挥,像赶走一只讨厌的苍蝇:“快了。”

统制公盯着鞑子皇帝强健的体魄,喉咙微微蠕动。

他今日来觐见,仍旧是和往常一样,是来向清国皇帝要粮食要补给的。

单凭朝鲜兵在沈阳周边劫掠零星几个辽民,根本不够两三万大军所需,沈阳守军在他们赶来之前便进行了坚壁清野,把方圆百里的粮食、木材全部拉回了城池墩堡,连风干的牛马粪都没给朝鲜人留下。

“统制公,又来向朕要粮食吗?”

杜度敏锐的觉察到这个细皮嫩肉的朝鲜文官眼色不善,总是在自己身上上下打量,看得他头皮发毛,搁在往日,大清皇帝早一鞭子抽过去了,不过他今日刚刚和慈圣太后通信完毕,心情舒畅,暂时还不想打人。

“皇帝陛下明鉴,附近村寨里粮食都被我军征用一空,我国素来穷困,粮草难以为继,这些陛下也是知道的,上次大清补给我们的粮草,早已经用完了。”

西征军从新义州出发时,朝鲜国王一路将李舜义送到了鸭绿江畔,临行叮嘱统制公,到了明国(朝鲜仍奉前明为宗主国),一切都要靠自己,朝鲜素来穷困,粮草难以为继。

“所以你们把周边村寨的辽民都杀光了?”

杜度怒目而视,与其说是责备,不如说是震惊。

“听说宽甸也是你们屠的,就不怕刘招孙的徒子徒孙们,以后找你们报复吗?”

“呵呵,”统制公干笑两声,他没想到清国皇帝会问出这个问题,未免显得有些虚伪,须知杜度从赫图阿拉起兵时,也在抚顺屠城。

统制公摇头晃脑,引经据典道:“陛下此言,便是妇人之仁了。想我朝鲜世代偏居一隅之地,与中国相邻,如何能在亿兆人口、国力强盛的中国旁边幸存?靠的就是这随机应变、改弦更张之道,远的不说,平安道北部的铁岭卫,原先是元朝辖土,明国接手后,一直鞭长莫及,加上后来永乐皇帝靖难之役,无暇东顾,铁岭卫便被朝鲜管辖,后来宣宗不得不承认,你们现在占据的铁岭,其实是后来明国在辽东设置的,根本不是原先那个铁岭啊,”

李舜义说了半天,最后总结道:“这就是我们小国的存活之道啊。”

杜度对这段历史根本不感兴趣,他知道,当年明成祖朱棣为了制衡朝鲜,在辽东与朝鲜平安道附近设置了建州卫,也就是现在大清祖宗们居住的老家。

杜度当然不知道,千百年来,倭国的国土面积“吞吞吐吐”,时大时小,除了占有冲绳和琉球,最终无甚大变化;相比之下,三韩之人从最开始龟缩半岛东南一角到明初觊觎东北,其巧取豪夺之能力简直让日本人都要汗颜。

“统制公,粮草正在路上,还需等候几日,我军粮草亦是匮乏,所以朕建议你们,继续去劫掠沈阳周边吧。”

杜度越发觉得这个贪得无厌的朝鲜人可恶,只想尽快打发走此人。

“粮草的事情还请皇帝陛下催一催,老夫这次来,是要想陛下汇报一个重要军情。”

杜度不耐烦摇摇头,他虽生性隐忍,然而骨子里还是有通古斯人的火爆脾气,刚才听李舜义一番唠唠叨叨,早已压了一肚子火。

“说!”

李舜义感觉到杜度的怒气,不敢再啰嗦,直截了当道:

“崇祯皇帝朱由校一直被刘招孙关押在济州岛,驻朝齐军仓皇逃窜,不及将朱由校带走,现在此人就在我们手中,还有一个康光绪。”

杜度一双小眼睛眯缝成线,闪烁着充满智慧的光芒。这个明国的皇帝原来还没有死,杜度一直以为他被刘招孙杀了,现在留下他,将来还有用处,等大清灭了齐国,入关南下,可以用他来威胁南蛮子朝廷。

“人现在在何处?”

李舜义连忙回道:“在宽甸。”

“这个康光绪又是谁?”

“回陛下,此人是贼人康应乾的独子,因罪被发配宁古塔,不知怎么最后被送到了宽甸,城破时,被老夫擒获了,现在和崇祯皇帝关押在一起。”

“独子?”杜度抚弄鼠须,小眼睛再次闪烁光芒,小声嘀咕起来,“原来康应乾还有个儿子,我在开原三年多,从来没听人说过啊。”

“是他亲生儿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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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真万确,找过他身边好几个人都问了,确定无误。”

李舜义继续道:“天佑朝鲜,天佑大清,这两人都让我们抓到了,看年龄也才十四五岁,想必是康应乾老来得子,正好这个康光绪和沈阳守军交易。”

“才十四五岁?”

“是啊,是个纨绔子弟,贪财好色,和李成梁幼子差不多,”

李成梁幼子李如柏,因为各种荒诞行径,在辽东、朝鲜一带算是臭名昭着,经常被当地人用来当做教育子女的反面典型。

杜度眼前浮现出老汗在世时宠幸小贝勒多尔衮多铎的画面,女真宠爱幼子,他能想象出康应乾对此子的喜爱。

“那你为何还不尽快把这两人押到沈阳来,交到朕面前?”

李舜义立即露出为难之色,吞吞吐吐道:“宽甸与沈阳之间道路不平,时常有齐军残部出没,本想着多派人马护卫押送,奈何粮草不足····”

杜度咬了咬牙,伸手打断李舜义诉苦,回头对范文寀道:“大学士,让户部给速拨五千石粮食与统制公。”

范文寀恨恨瞪了眼从主子手里骗钱骗粮的朝鲜人,咬牙切齿走了出去。

杜度死死盯着李舜义,一字一句道:“统制公,限你五日之内,将崇祯皇帝和那个什么光绪带到这里,否则······”

~~~~~

统一战心后,沈阳城内秣马厉兵,大齐文武百官各司其职,各自开始忙碌起来。

慈圣太后带着女眷藤原千代子、德川千姬坐镇武定殿;康应乾负责全城守军统筹、调度;徐光启、茅元仪、宋应星制定作战计划;赵率教、郑一石、金应河、戚金各率人马守卫四门;秦建勋、裴大虎率援兵在城中警戒待命,随时增援各门守军;葛业文、谢阳负责大军后勤补给与百姓安抚;乔一琦、森悌组织沈阳民壮,协助守城;杨通、藤原恭二负责清理细作;工坊生产由雷匠头和传教士金尼阁指挥。

星罗棋布的辖堡、墩台、障塞内,埋伏着规模上千的战兵和哨骑,他们是从十六支近卫军中选拔上来的精锐敢死队。此刻,他们像顽强的钉子一样,死死镶嵌在沈阳周边的辽河原野上,钉子虽小,可是将它们一根根拔出来,需要耗费不小力气,而且还会见血。

浑河两岸方圆二十里,上百座墩堡敌台,如众星捧月般拱卫着沈阳主城。到九月底,这些墩台与墩台之间,修筑好了前后十二道两丈宽、七尺深的壕沟,以及同样数量的胸墙,壕沟和胸墙之间埋伏有大量锋利的铁蒺藜,由于工坊产能不足,地雷炮只选择在部分重要地段埋设。

一百二十座大小不一的墩台、堡垒,内中守军人数从五人到五十人不等。

这些墩堡互为犄角,里面提前储备好了足够守军所需的粮食、弹药和木材。

按照事先制定的作战计划,外围这些堡垒,对延缓清军攻击主城,将起到重要作用,守在墩台中的这些战兵和哨骑,注定都将战死在这里。

深秋时节的辽东阴云密布,一场朔风,雪就会飘下来。

清军围城才刚刚开始,只有囤积足够多的物资才能熬过这漫漫寒冬。

从八月份开始,沈阳守军实行坚壁清野,谢广坤带着镇抚兵四处强拆,这位粗通兵法的民政官,严格按照《纪效新书》中的守城要求,将靠近沈阳城墙周围的民房全部拆除,不能拆掉的,一把火其焚毁。否则清军攻城时,鞑子可以借助房屋轻松攀援登城,现在不拆,等到敌军来攻城时再拆便可能来不及了,那样民房就会成为敌人攻城的武器·····

当然,民政对这些民房主人都进行了一定赔偿,谢广坤越拆越兴奋,后来不仅拆民房,还把沈阳城郊的寺庙、道观、城隍庙、娘娘庙、药王庙全部拆了。

沈阳西郊,大清宫。

鹤发童颜的张真人遗世独立,手持拂尘望向站在身前的葛业文谢广坤,听说两人都是齐国民政官吏,张真人回忆道:

“阿弥陀佛,贫道记得,武定皇帝曾许诺要为真武神重塑金身,”

他偷瞄一眼谢广坤身后一群手持斧头镐头扁担箩筐的镇抚兵和开原屯户,和颜悦色道:

“今日是来还愿吗?”

葛业文也不和这道士废话,朝后面猛一挥手,大声道:“拆!”

张真人见状,连忙上前阻挡,哪里挡得住,一群屯户挥舞铁镐斧头,立即开始叮叮当当敲打院墙,搬砖的搬砖,扛木头扛木头。

谢阳摸了摸秃顶,用脏兮兮的手拉住了张真人,对道长语重心长道:

“先皇当年就是在大清宫许愿,什么五十年寿辰,以致后来不到壮年便龙驭归天,康首相说要治你们谋逆刺驾之罪,还好本官替你们求情,现在鞑子来了,你们不赶紧将功抵罪,还提什么金像的事情!”

于是存世三百年、曾有幸见证武定皇帝、慈圣皇后相互救赎的大清宫也未能幸免于难·····

拆下来的砖石瓦砾被雷匠头他们的人拉去各个城墙,修马面、胸墙,加固垛口。

剩余的房梁木板,则被拉回城中,堆积在大仓库中。

在辽东一带守城,除了消耗粮草军械,燃料和棉被的充足供应也是守城主官不得不重视的问题。

明末着名的大凌河之战,祖大寿所部被围在大凌河城数月,最后城中木材耗尽,天寒地冻,无以为继,不得不向清军投降。

有了这么多智囊相助,沈阳守军当然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