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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时候,季崇言回到安国公府。

“言哥儿回来啦!”安国公拎着一桶钓来的鱼,心情很是不错,“今日祖父收获颇丰,回头让厨房的人做红烧鱼、鱼头汤吃。”

自从安国公迷上了钓鱼,这府里鱼菜便是不断。

季崇言“嗯”了一声,他对这几样鱼菜并不反感,是以不觉如何,倒是府里旁人有些受不了鱼腥味了,三叔明里暗里已经抱怨过好几次了。

不过口舌之事于安国公府而言都是小事,不合口味的事让自己院子里的小厨房添几个菜便能解决了。

能解决的自然不算什么事。季崇言伸手接过安国公手里的鱼桶,转交给身边的人,让人安排厨房去做之后,便对安国公道:“祖父,孙儿有件事想问您。”

安国公“嗯”了一声,想也不想便道:“什么事?”

季崇言问安国公:“祖母什么时候回来?”

“先时你祖母同祖父说的是下个月回来,”安国公本能的开口回了一句,只是话才说完便觉得有些不对劲,抬头看了眼季崇言,见自家孙儿神情郑重,脑中瞬时一个激灵,忽地开口道,“你若是有急事,祖父明日,哦不,今晚便派人去把你祖母请回来!”

该不会是他想的那个事吧!昭云长公主去的早,言哥儿若是成亲,这事多半是要他老两口来操持的。当然,这件事他老两口早就开始准备了,言哥儿是三代里的嫡长,未来承袭整个安国公府的,他的亲事自然不能马虎。

只是可惜长孙的口风实在是太紧,他没忍住探了两句,长孙却又闭口不言了。

安国公不得已只得作罢,长孙自小到大都是个有主意的,既然此时不想开口,定是有他的理由,安国公忍住没有多问。

只是待季崇言离开之后,安国公便忍不住了,开口道:“把那个眼下不知道在哪条花船上喝花酒的给我弄回来!”

问不得长孙自然要问儿子了,这做爹的怎的连儿子看上哪个姑娘了都不知晓?

被人从花娘的被窝中连人带被子一同卷回来的季大老爷被扔到了安国公面前,安国公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开口道:“言哥儿相中的姑娘是哪个你知道么?”

季大老爷一脸的莫名其妙:“……”他怎么会知道?他在自家儿子面前可没有半点当父亲的威严,反倒儿子跟他祖宗似的。

看着季大老爷茫然的脸色,安国公半点不觉意外,甩手一巴掌甩了过去:“看你个做爹的,也不知晓关心关心言哥儿!”

就知道爹找他只是为了寻个借口打他而已。季大老爷挨了一巴掌,捂着脸委屈道:“我便是关心言哥儿,他也不会搭理我啊!”

这话倒是事实,他儿子打小是个有主意的。

可惜……安国公“啪”地一声又一巴掌甩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谁叫你自小到大都不关心言哥儿?平时不关心,眼下却莫名其妙的去关心言哥儿,当然叫人以为你‘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了!”

季大老爷:“……”

摸了摸两边巴掌对称的脸,他放下了捂着脸的手,心里不再忐忑。

两巴掌都挨完了,左右对称了,再被训上一顿,估摸着就能走了。

被爹训这种事,他已经很熟练了。

安国公气不过,便去训季大老爷这个儿子的事暂且不提。

季崇言离开安国公的院子便回了自己的住处,推门径自走入书房坐下之后,不多时,便有人的声音自外头响了起来。

“世子!”

季崇言抬眼看向门外,轻应了一声,道:“进来吧!”

追风带着一个两臂胳膊长度明显异于常人的人走了进来,两人齐齐唤了一声“世子”后,追风便退了出去,到门外守着了。

“如何了?”季崇言看向面前这个形容异于常人之人开口问道。

“世子让我打听的并蒂雪莲叶……”那人开口,说道,“民间收藏大家的库房我都走过一圈了,这长安城权贵的后宅珍宝大库我也看过了,是当真没有!”

本来便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不是光凭钱便能买来的。

“所以,世子想要那并蒂雪莲叶,普天之下只有一处可得了。”那人唏嘘了一声,看向面前神色难辨的季崇言,坦言道,“世子,我是个贼骨头。闯闯民间的宝库房尚可,若想要闯国库……还当真没有那个本事!”

季崇言“嗯”了一声,没有勉强,只淡淡道:“本也没有多做期望,没有便罢了。”

他当然知道想要的东西哪里有,只是皇城之中要取得那样东西当真是不太容易。季崇言摩挲着手指上的扳指,抿唇不语。

那人看着抿唇不语的季崇言,顿了片刻之后,忍不住又道:“世子身手这般了得,又是天子近臣,借着出入宫的机会闯一闯皇城国库未必闯不得吧!”

这位瞧着养的金尊玉贵的世子爷手头的本事可不容小觑,独自一人孤身闯入国库且全身而退之事……未必只有去岁那位盗走夜明珠的人做得到。

“去岁那人一番动作,国库守卫森严更胜以往,”季崇言说起这件事神情依旧淡淡的模样,手指在套在拇指的扳指上不断的摩挲着,“更重要的是我要的东西并不在国库之内。”

咦?不在国库之内?那自称贼骨头的人诧异道:“这般宝贵的东西不放在国库之内又放在什么地方?今上便不怕丢了?”

“不会。”回以他的是季崇言笃定淡然的声音,“那个地方比起皇城国库更安全。”

这天底下竟还有比皇城国库更安全的地方么?贼骨头的兴致愈发被吊了起来,好奇道:“世子不妨说说看!若是对我胃口,我便是拼着舍了性命的危险也要试着闯一闯。”

江湖之上数一数二的贼骨头早就不缺钱财了,他偷盗的目的更多的只是猎奇而已。就似是那些武功厉害至极致的人想要的早已不是虚名,而是寻求一个能打败自己的人而已。

季崇言对贼骨头的反应并不奇怪,掀了掀眼皮,他也未瞒他,直道:“就在陛下身配的荷包香囊里,日日不离陛下身边。”

一句话似是一盆兜头浇来的冷水一般瞬间浇透贼骨头的全身,他怔了怔,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那……还是算了!”

那位赵家大郎是如何坐上的那个位子天下谁人不知?这等战场上杀神的身上……确实比起皇城国库还要安全的多。

如此……贼骨头胆子不小,可认怂同样爽快,他看向季崇言,开口直言:“世子,这个忙……在下实在是爱陌难助!”

从这杀神身边拿到东西……他自忖自己没有这样的本事。更何况,那杀神还有个身份是天子,从杀神与天子近卫的重重保护之下偷东西……这同送死何异?

季崇言早已料到了他的回答,开口“嗯”了一声,道:“这件事便不牢你费心了,我自有主张!”

民间能寻到自是最好的,实在寻不到……他亦早习惯了凡事都要做两手打算的准备了。

陛下身边盗取虽说艰难了些,却也并非不可为之。

……

……

日头炫目的有些厉害,姜韶颜下意识的抓紧了身边香梨的手,听身边香梨一声惊呼,姜韶颜连忙放开了香梨的手,开口问她:“可是抓疼你了?”

香梨看了眼被抓出红痕的手,将手藏到了身后,只是担忧的看着面前的女孩子道:“小姐,你这几日怎么了?怎么总是走路摇摇晃晃的?”

姜韶颜摇了摇头,道:“大抵是有些没歇息好。”

“那小姐要多歇息歇息呢!”香梨叹了口气,忧心忡忡的说着,伸手拉紧了女孩子的手,道,“我搀扶小姐!”

姜韶颜“嗯”了一声,任由香梨搀扶着走进了通威镖局的大门。

她今日来,是想将那支早在二十年前就该取走的镖取走的。

“三十六号甲乙号镖。”对上被镖局主事,姜韶颜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出了镖号的名字,说道,“这镖在你们通威镖局里存放了二十年了。”

主事抬头向她看来,手中记录名册的狼毫只是微不可见的顿了顿,便继续写了下去,:“这镖……去岁有人来取过了。”

姜韶颜点头,解释道:“去岁我在江南道,委托他人前来取过一次镖,他没取到。”

“对上了!”主事听到这里,终于停下了手里正在书写的动作,对着她郑重其事的打量了一番之后,才开口道,“人也对上了。镖主要求过,取镖的只能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

这个要求……看来,当年那镖确实是赵小将军要她亲自来取的。

只是……

姜韶颜看向主事,不解道:“……二十年前十五六岁,到现在也该三十五六岁了吧!”

本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询问,熟料这话一出,方才还在郑重打量她的镖局主事便笑了出来:“镖主还有最后一句话,我们不曾说过。”

说话间,不等姜韶颜开口,那镖局主事便开口说道:“不仅要求取镖的是个及笄之龄的女孩子,且那女孩子还会自我质疑的,才是真正的取镖人。”

姜韶颜:“……”

若是二十年前,没有那些事,她来取镖,面对这错月的橘子,当也会质疑一声镖有问题吧!

如此……似乎不管什么时候取镖,她的反应都会对上赵小将军所描述的取镖人了。

他……在细处一向很是了解她。抿唇苦笑了一声,姜韶颜抬头看向镖局主事:“我要取走这趟镖!”

镖局主事“嗯”了一声,点头道:“论理,这镖确实该给你!”

一句“论理”二字让姜韶颜心头蓦地一跳,下一刻便听镖局主事道:“那镖是由我们总镖头亲自看管和存放的,钥匙也只总镖头知道在何处。不巧的是……我们总镖头如今不在镖局。”

“总镖头接了一趟镖远行了,只能待到他归家才能拿到这镖了。”镖局主事开口,对姜韶颜道,“也就几个月的工夫,要请小姐等一等了。”

如此个好事多磨法……姜韶颜有些无奈,只是临行前,不忘指了指外头的香梨,对镖局主事道:“几个月后,我……未必在。若是我的丫鬟来要镖,主事记得把镖给我。”

镖局主事点头,去岁对来取镖的绝影万分为难的主事,此时出乎意料的好说话了起来:“这是自然,镖是你的,如何处置自然悉听尊便!”

镖局的事情解决了,姜韶颜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

待回到姜家又歇了两日,终于将手头成年旧账理了一通的方知慧带着钱三和春妈妈两人上门了。

“你怎的来了京城之后变得这般懒散了?”对着香梨端上来的满满一桌子的小食,方知慧挑拣了几个能入眼的吃了起来,香梨这贪食小丫鬟这里一向不会缺这些零嘴儿,看着懒懒的躺在贵妃榻上哈欠连天的姜韶颜,她伸手指了指身后跟着一同过来的钱三和春妈妈,道,“我那里还有几个,人没跟过来,不过意思也是一样的。你自己带来的人,这些时日连个安排也无。他们这米虫做的都无趣的快在屋子抠脚了!”

“先歇一歇,而后有的是安排。”姜韶颜睁开眼睛,手里拿着一柄绸缎团扇有一岔没一茬的扇着,半睁着眼睛看向围着桌边坐下的众人,开口道,“钱三、春妈妈,你们二人我便不说了,想重操老本行也好,是换个正经营生重新开始也罢,只是须得清楚京城不是宝陵,权贵遍地,小心使得万年船,谨慎些。京城遍地是机会也遍地是陷阱,往后有机会我自会替你们慢慢谋划。”

钱三和春妈妈“哦”了一声,几日没见到女孩子的不安之感稍稍褪去:还以为来了京城,姜四小姐有了旁人可用,就不要他们这些老人了呢!

原来还是要的啊!他们还是有用的呢!

春妈妈扇着手里的团扇,眼珠转了转,似是想到了什么,斜睨了钱三一眼,正准备凑上前来“争一番宠”,只是防住了身后的钱三却没留意一旁抓了几个核桃吃的方知慧。核桃吃到一半的方知慧此时突然扔了手里的核桃,猛地凑到姜韶颜身边,顶走了她的位置,眼睛看向姜韶颜,口中却道:“你们先出去,我有话要同姜四说!”

如此命令似的口气……春妈妈翻了翻眼皮,被截了胡虽说不服气,可到底吃人嘴短,这些时日都在方家暂住,便跟着钱三一道走了出去。

待到那两人皆离开之后,方知慧这才看着姜韶颜开口,开口问她:“姜四,你的脸色怎的变成这个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