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示意春染把银子拿去收好,又道:“这事到此为止,你也莫要怨我,家中定是容不下这等中饱私囊之人,还有那两处庄子上可还好,现下春天来了,你也莫要偷懒,还是要请个大夫给大家抓两帖防伤寒的药煎了服用。”
旺财见她并没有训斥自己,心中一喜,越发认真地回应:“姑娘不必担心,这些事奴才来之前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木柔桑对于旺财办事还是很放心,又想起明年怕是要迁往京城,笑道:“我哥哥明年欲往京中念书,我舅舅怕是要留在京城续职,如此一来,县里与小山村这边......”
“姑娘,奴才们可不可以......”旺财想随主子们一起上京,在县里又哪比得过与主子们一道。
她轻笑道:“拾书与研墨必是要相随的,我与哥哥商量过了,到时我家若真都往京城,万没有叫你们骨肉分离的道理,自是要带上你们。”
“多谢姑娘!”
“你先别急着谢,另外,我瞧着富康倒还得用,他那新媳妇子我也不欲叫进来伺候,若你随我们进京......你且再看看他,若合适便好生教教他,那两处庄子的管事终归不太放心。”
“姑娘,奴才会好生教导他,也会时常提点万不可生那异心。”
木柔桑点点头:“对了,有一事,你回去后得与桃花和凤钗说一声,不日蜀州便要挑选采女,桃花已定亲事,凤钗年纪不足,只是还要多留心些,叫她俩要么这段日子待在家中莫出门,要么就待在绣庄后头,与那些小绣娘住一起,外头交由崔管事与那些嫁人了的绣娘子打理。”
旺财忙应了,又闲了几句家话,这才下去与招仕相聚,两父子好好说说话。
到了黄昏时,屋外十分热闹,似有许多人在说话,还有一些奇怪的声音。
木柔桑放下手中的针线,看看绣架上的红云锦,却是她花了一下午时间才构出一部分图案,难怪人家绣嫁妆,一绣便是经年。
“姑姑,麻烦你去外头看看是何事?”
她侧耳一听,中间夹着许多男子的声音,便另叫了柳姑姑出门瞧瞧。
“姑娘,咱们只要绣这嫁衣还有盖头吧!”一边打络子的春染怕记着,这已是她问第六遍了。
春意忍不住笑道:“姑娘,你瞧瞧,春染才是最担心的一个,她都已经问了好些遍了。”
“我哥说了,嫁衣和盖头必须自己绣,至于其她的新嫁娘衣裳,便交由彩衣阁打理,另外,这些日子,你们也不要轻易出门。”
木柔桑担心那些差使为了凑数乱拉人,到时她也无法把几人捞出来。
“知道了,姑娘!”
几个虽不说倾国倾城,却也因自小与木柔桑一块,同吃同住的,一个个养得水灵灵,只怕入了差使的眼拉了去充数,进得宫也只能混个宫女当当。
几个在闺阁内又说笑了一阵,只听得门外有人进了正堂,没多久便听到茶盏落地的声音,惊得木柔桑迅速站起来。
又竖耳细听,好似是自家哥哥压低的声音,却听不真切说了什么。
而木槿之正四平八稳地坐在椅子上,大手一伸:“杨大哥,这聘礼都来了,怎么不见聘书啊?”
杨子轩磨磨蹭蹭、期期艾艾的不肯拿出来。
“槿之,那个......嘿嘿!”他扯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意。
木槿之古怪地看他一眼,问道:“你莫不是反悔了?当日可是牙白口清的承诺了!”
“不,不,不是,那个聘书,聘书......”杨子轩答应木柔桑是一回事,真到了给聘书的时候,心中又打鼓了。
木槿之眼儿微眯,眼角挂上狠色:“聘书怎了!杨大哥,听说差使不日就要到蜀州了,今儿舅舅打发人送信来了,说是叫我们这几日好生待在小山村莫要远离了,叫人敲了闷棍捉了去,摸瞎拜堂成亲。”
也不怪人人紧张,如今已是大周四十七年,当今圣上已经是黄泥埋到脖子处的人了,哪家愿意把自家女儿送进宫去糟蹋。
“啊,不,不,不是那意思!”杨子轩见得木槿之真动气儿了,知是他想左了,无奈之下,只得伸手从怀中摸索半天才把聘书拿了出来。木槿之见到聘书以最快的速度抢过去,生怕杨子轩开口说后悔,他嫁个妹妹容易么?
他翻开一看,激动之下站起来,撞翻了手边茶几上的杯盏。
“杨大哥,这是真的?”他震惊地用手指着聘书上的字问道。
杨子轩吸吸鼻子十分委屈地说道:“嗯,小桑桑非要加上去!”
他还有后半句没说,若不加上去,当时木柔桑可是说了,她是万不可进宫的,大不了,卷了细软去襄阳干娘家躲一躲,他敢打赌,只要她的脚刚沾上襄阳的地皮子,苏瑞睿觉得会借此机会把她收了去。
面对红果果的威胁,杨子轩成功的挂起了小白旗,摇摇小尾巴十分讨好卖乖的应承下来。
“咳,杨大哥,舍妹平日都被家中长辈宠坏了,才会这样任性胡来!”
木槿之十分不好意思的合上聘书,却也丝毫没有叫杨子轩重写的意思,反而捏得紧紧的,生怕杨子轩心生悔意抢回去涂改。
“唉,罢了,你也看了,想笑便笑吧,我即已求娶她为妻,万没有委屈她的道理,她若觉得这样写能安心,写下便是,只是莫要叫我家里知道就好。”
木槿之憋着劲低垂着头,他实在不想扫了杨子轩的面子,但心中却是倍儿爽啊!
原来木柔桑要求杨子轩在聘书上加了一条,若杨子轩违诺,木柔桑有权提出和离,在双方不能调和的情况下,她所出子女皆由她单独教养,但不削去宗籍,依然还是杨家的子孙,而杨子轩必须把家产的大半归于她名下,做为子女将来娶妻生子的银钱。
“柳姑姑,你把这聘书及礼单拿进去一并交给我妹妹。”木槿之乐不可支的把东西交给她。
柳姑姑得了此物,心中虽疑惑两人打哑谜定与木柔桑提了什么要求有关,接过单子及聘书,她这才挑了帘子进去西次间。
杨子轩只能眼巴巴的瞧她的身子挡住门口,随即又只见到晃动的帘子,心中唉叹,终不得见日思夜想的佳人,当真是忍字头上一把刀。
“姑娘,这是未来姑爷送来的聘书和聘礼单子。”柳姑姑也是个趣人,虽不苟言笑,现下见了喜事也跟着叫上未来姑爷了。
木柔桑接过来后,却把聘礼单子随手一搁先翻起了聘书,见着上头当真有把自己的要求添上去,一时笑得花枝乱颤,朝柳姑姑扬扬手中的聘书,笑道:“姑姑,快看,这个便是你教的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
柳姑姑哭笑不得地回应:“姑娘,那是指后院,夫妻间应是夫为天!”她边说边接过聘书。
木柔桑闻言吐吐小香舌,心道:只怕看了上面的字又要一惊一乍了!
“姑娘,这样不合规矩,万万不可如此写!”柳姑姑吓得面色一白。
木柔桑娇俏地笑了,说道:“姑姑,你慌甚?我有找二表哥借了大周律法看过,无一条律法上规定,不可在聘书上添此句,也无一条律法规定,女子与丈夫和离,不可分得丈夫产业。”
“姑娘,万不可这般想,就算姑爷犯了错,浪子回头也是金不换。”
“哼,姑姑,你莫要劝我了,我且问你,若他有日不守承诺,你就眼瞧着我气死不成?”
“奴婢万没有这般想法,只是.......”柳姑姑见她神色坚定,便知无法劝阻,又道:“姑娘,这聘书上写的事,万不可给杨家族人瞧见。”
“她们便是想瞧也没门儿,更何况姑姑你也是明白人,男人么,喜欢时,你便是宝,不喜欢时,便可弃之如草履,我便是要用这条框住他又如何,他若敢做初一,我便敢做十五,谁又能怕了谁去!”
说到底,纳不纳妾是夫妻间的事,而和不和离却是两家族之间的事,柳姑姑是原装正版的古人,又哪会如木柔桑这般叛逆离经。
“姑娘,未来姑爷如此疼宠你,定是不会辜负了姑娘。”
木柔桑冷笑道:“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这句诗还是姑姑念给我听的,我且不管恩是否会断,也要先备上一手,免得到时自己吃亏,哭出京城事更哀!”
木柔桑相信杨子轩在求娶她的那一刻是真心的,哪怕是现在,她也确定杨子轩是极喜爱她,可是世事无常,她又怎知以后会如何,到不如先叫他死了那份心,也好过将来自己伤心。
春染见得两人越说越不好,出来和稀泥,拿起小几上的聘礼单子笑道:“姑娘,好好的怎说得如此吓人,咱们还是先来瞧瞧未来姑爷送了什么礼,你不瞧,奴婢可是先看了!”
也不等木柔桑开口,便打开单子念道:“聘金,黄金千两,饼两担,上等鲍鱼八对,上等鱼翅八包,海参八十斤,海虾八十斤,墨鱼八十斤,蚝豉八十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