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归化城总兵马信的行军速度很快,连续攻下了库图勒多兰、莫端、他拉多兰,来到了苏鲁海。
因为要留下一些士兵驻守后方据点,所以至苏鲁海时,只剩下九千人。
苏鲁海是茫茫戈壁中的一块小绿洲,无边无际的沙海中,居然还有一汪湖泊和青草地,令马信不得不感叹上天造物的神奇。
他令部下在此扎营,一边派快马通知西路军李如碧部来此与自己会合;一边广派哨探,分散到一百多里外,远远地侦察周围的敌情。
没等到李如碧,却迎来了土谢图汗察珲多尔济和车臣汗巴布的四万联军。
车臣汗巴布接到土谢图汗察珲多尔济的合兵要求后,立即率一万五千骑兵赶往库伦。两汗合兵后,兵力达到四万,气势汹汹地南下,寻找明军东路军决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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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珲多尔济骑着白马,身披铜甲,腰佩弓矢,手按弯刀,如天神般凛然不可侵犯;身旁是他的长子、同样一身戎装的噶勒丹多尔济。
大漠的寒风吹在脸上,似刀削。他的骨骼被风吹硬了,肌肉更紧,血脉沸腾。
他要击败明军,统一蒙古,饮马中原!
一想到这宏图大志,他觉得自己的身躯,突然高大了许多,冲儿子笑道:“我听说北京,不,元大都,有座晾鹰台,我要到那里去检阅我的勇士!”
噶勒丹多尔济今年才十八岁,第一次出征,满脸崇拜地问父亲:“父汗,那里能容下我们的骆驼队吗?”
“哈哈哈”,察珲多尔济开心地大笑,“米尼忽(蒙语:我的儿子),中原地大物博,只要越过长城、杀进元大都,金银珠宝、美酒佳人,都是我们的。如果你还以为骆驼是唯一的财富,那你就太狭隘了”。
“父汗,您就是当年的成吉思汗,是英雄、是神灵,是茫茫大漠、无数部落的主宰”,乖儿子拍起了老父亲的马屁。
这马屁挠到了察珲多尔济的痒处,蒙古人谁不想做成吉思汗呢?
他得意洋洋地说道:“我不仅要让所有的蒙古王公贵族都跪在我的马蹄下仰头谟拜,还要让满汉百姓在我的马鞭下颤抖!”
话说多了,嘴唇便会发干,察珲多尔济用舌头一舐,立刻又滑润了,他心中闪过疯狂,要是能饮点敌人的鲜血就好了,我要让我的敌人血流成河!
“告诉勇士们,加快行军,至前面的托克达扎营”,戈壁滩上响起了一声惊雷。
托克达亦是茫茫漠海中的绿洲,离苏鲁海一百多里。
漠北蒙古联军,抵达了托克达。他们开始卸下骆驼身上的辎重,总共一万多头,既是骆驼队,也是骆驼城。
蒙古兵把所有的骆驼,全缚上足,卧在地上,背上负着箱子、垛子,用湿毡子蒙在上面,首尾相连,便是一座驼城。每两头骆驼间,也就是垛子与垛子之间,留有空隙,士兵可从空隙向外发射箭矢、火统。
这样的筑城法,简单、快速、实用,能节省大量的时间和人力。
驼城里面,则是一顶顶蒙古人的帐篷。
最大的那顶金帐,是土谢图汗察珲多尔济的。
他下了汗令,“让马头琴和歌声响起来,让胡旋舞跳起来,慰劳一下劳苦功高的勇士们”。
帐幕里的马头琴声、歌声,驱散了行军的疲惫。
之所以这么放松,是因为察珲多尔济已经探听清楚了,明军的东路军不过万人,而自己却有四万之众,又从罗刹人手中购得了大量火炮、火枪,还有专门的炮队。兵强马壮,足以横行天下,有何惧哉?
所以,他下令唱歌、跳舞,为将士解乏,就连哨骑,也只派了很少,派到六十里外即止。
这就导致了明军的哨骑发现了联军;而联军的哨骑却没有发现明军。
“什么!札萨克图汗诺尔布投奔了明朝、明军西路军攻下了三音诺颜、台吉纳木扎勒率部众降明了?”
刚欣赏完歌舞,便传来了不好的消息。
察珲多尔济勃然大怒,冲三音诺颜部落的部长丹津吼道:“汝生的好儿子,这么快便降了明!”
丹津的后背冒出了冷汗,“大汗明鉴,犬子是在兵败后才降明的,乃是不得已,绝非本心”。
“哼!”
察珲多尔济冷哼一声,“等本汗战胜明军,再治他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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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北蒙古的联军已经抵达了托克达,人数约四万,离我军百余里。大家都议一议,这个仗该怎么打?”
苏鲁海明军大营内,归化城总兵马信环顾诸将问道。
顺义王满珠习礼、阿拉善侯大扎木素、察罕伯固噜岱青善丹、忻都伯小扎木素等皆主张修筑工事,以逸待劳。
唯有土默特总兵包罗主张夜袭,“大帅,敌人兵力数倍于我,又从罗刹人那得了大量火器,若待天明决战,我军危矣!托克达离此不过百余里,疾驰小半日便到。未将建议一人双马,驰至托克达,夜袭敌营”。
“夜袭?”
马信双目一凝,手抚长髯道:“那察珲多尔济经常率军和罗刹人、满清、其他部落作战,也是宿将,会不防备?”
包罗却道:“察珲多尔济一向狂妄自负,其兵马数倍于我,未必或设防。且敌众我寡,不夜袭必败,夜袭尚有胜机。请大帅明断”。
马信看着包罗。包罗的目光沉稳、丝毫不惧。他曾是蒙古六万户之土默特部的少主,可惜土默特部如今衰弱,归明后只得一总兵,连爵位也没有。此战,他发誓要立下战功,搏个爵位。
在明军将领中,马信以长相似关公而闻名,了解他的人都知道,只要这位总镇一拽长髯,便是有了决断。
此刻,他狠狠地拽了把胡子,劲用得有些大,硬是拽落了好几根,“额们陕西有句俗语:小碗儿吃饭,靠天(靠添)。额决定了,便搏他一搏,夜袭敌营。能否成功,全靠天意。汝等可敢随额去?”
“末将愿随大帅死战!”
大帐内,战意高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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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兵的行进速度是极快的,一人双马便更快了,不过两个时辰,明军已经逼近了托克达漠北联军大营,此时刚刚入夜。
戈壁滩上的风是极冷的,但建功立业的心却极迫切。
马信率九千骑兵,偷偷潜行至联军军营附近。
明军副将林国梁率六百炮手,开始悄悄架设两百门小炮。他原是满清绿营的降将,擅长用炮,想立功的心思比那些根红苗正的明军将领反而迫切得多。
这些青铜小炮,十分轻便,驮于马上便可运输,缺点是射不远。不过,抵近射击,还是能发挥不小的作用。
马信令四十门炮为一路,分五路轰出豁口,每路一千五百骑兵,由满珠习礼、大扎木素、固噜岱青善丹、小扎木素、包罗率领冲营;又令本塔尔、鄂木布、图巴各带三百人在营寨内四处放火。
“轰~轰~轰~”
明军的炮弹划破了夜空,令白昼提前到来。
如果是正常的土木寨,这些小炮很难轰破寨墙,得用重炮。可联军的营寨是用骆驼布的,本来就不坚固,也不高,两匹骆驼间的缝隙还大。一轰便轰倒了驼背上的垛子、箱子,轰出了垛口。
听到炮声,一万多匹骆驼拼命地挣扎。没用,它们四肢被捆绑着,紧紧固定在地上,根本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被炮弹射死、被大火烤熟。
顺着豁口,五路明军骑兵跃入营寨,四处砍杀;负责放火的明军则射出火箭,见帐篷就点。
四万联军毫无防备,乱成一团,空气中弥漫着骆驼烤肉的香味。
“怎么回事?”
察珲多尔济的弟弟西第什哩刚奔出军帐,便被飞驰的一骑砍翻。
“大事去矣,汝等都随我归降吧”,丹津对数百三音诺颜部的士兵说道。自从儿子纳木扎勒率部众降明后,他便没了战心。
几百三音诺颜部的蒙古兵扔掉兵器、跪伏于地,口称愿降。周围其他的蒙古兵见了,军心越发涣散,降者甚众。
车臣汗巴布见势不妙,带着数千车臣败兵,趁夜色往东逃回车臣。
“父汗,我军败了,快撤吧”,噶勒丹多尔济急找察珲多尔济。
察珲多尔济长叹一口气,失魂落魄地率数千残兵,往库伦城逃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