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城之战从上午战至下午,长渠南岸被鲜血染红。
明军占了上风,清军的军阵摇摇欲坠,却仍在勉力维持。之所以能维持到现在,是因为有狠人尚之信在。
这位世子虽然只有二十岁,但却心狠手辣、言出必行,说杀汝便杀汝,谁也保不住。在尚军中,凶名昭着,有人竟说他喜食人心,未必是实,但足见凶悍。因为过于狠辣,尚可喜、金光等人对其十分不满,甚至有传言说,平南王打算废掉他,立尚之孝为世子。不过,军队这种武装集团很奇怪,慈不掌兵、义不理财,谁狠便服谁。
尚之信发下话了,后退者,斩。这位一向说到做到,三军无不悚然,拼死顽抗。
严遵诰见迟迟不能击败尚军,只得决定动用最后一支生力军、蕲黄四十八寨的义军。
他的五万大军中,本部老兵只有三万多,还有万余是蕲黄四十八寨的义军,分属
宁王朱统锜、王火鼎、周承谟三个系统。
因为对蕲黄义军的战斗力不是很放心,所以将他们放在军阵后方,壮壮声势而已,并未指望他们打大仗。
可仗打到这个份上,主力部队已经疲倦,能调动的也只有这支兵马了。
严遵诰将朱统锜、王火鼎、周承谟唤到身边,下令道:“宁王殿下与本帅观战,其部下交由王参将、周参将指挥,半个时辰后,攻击敌人两翼”。
“末将领命”,王、周二将大喜,终于捞到仗打了。
朱统锜却不乐意,“大将军,孤不愿意观战,愿与将士们一起冲锋”。
“殿下是宗室,岂可置身险地?”
“那么多将士都在为国奋战,孤身为宗室,岂可避战?请大将军成全!”
严遵诰拗不过朱统锜,只得同意。明军上下闻宁王亲自上阵,不由得士气大振。
“杀!杀!杀!”
一万多义军呐喊着冲向清军两翼。这些义军大多与满清有国仇家恨,在最艰难的时刻,一直坚持反清。他们的血是热的,作战意志一点不比战兵差,欠缺的只是训练和武器装备。
平常时刻,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清军,自然不惧这些义军。但此时,清军和严遵诰部一样,都已疲倦不堪,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见明军来了生力军,不由得大惧。
其他明军各部,亦鼓起余勇杀敌。
完颜·车尔布用左手骑枪挑死一人,右手长刀横劈,连杀二人。不断地杀,杀了十余人后,终于被淹没在义军的洪流里,砍成肉酱。
完颜·车赫图拨马便撤,被流矢射中后心而亡。
尚之信见状,知势难挽回,下令后撤。
其实还没等他下令,清湖广巡抚张长庚见势不妙,便已经率三千后军撤了。
撤到宜城南边,发现一支明军早已严阵以待。
田虎、石壁已等候多时了,铳手早已列成了三阵,后面步着长枪、刀牌。
张长庚咬了咬牙,下令攻阵、杀出一条血路。
“呯呯呯!”
铳声如雷,一排排清军栽倒在地。
田虎、石壁见清军被射乱了阵脚,转攻为守,反向清军杀来。
张长庚大惊,尚未反应过来,便被明军一把总冲至马前,一刀斩落。
尚之信、时应运领败兵逃至,见有明军拦路,面如土色。
杀声震天,严遵诰、刘文秀、杨辅臣、陈友龙、王火鼎、周承谟等诸部明军追至。
时应运知道已经到了最后关头,默默地擦试着大刀,准备作最后一搏。不料,他听到了两个字:“投降!”
这两个字是尚之信说的,这位世子虽然残忍好杀,却并非莽夫。见事不可为,毅然下令全军弃械归顺。
数千残兵如蒙大赦,皆降之。
??
宜城之北,尚可喜闻尚之信、张长庚部已被明军全歼,喟然长叹,失魂落魄地逃往襄阳。
听说尚可喜逃了,严遵诰哑然失笑,这老贼逃得倒快,连儿子都不要了。做《北归》诗讽之曰:
《北归》
丢盔弃甲逃者谁?
平南大王竟北归。
皮岛英雄今何在?
两军阵里走一回。
??
严遵诰与孙贵合兵一处,水陆并进,直取襄阳。一路势如破竹,攻下了鹿门山炮台,然后大军往北,直抵襄阳城下。
襄阳,天下坚城,三面环水,一面靠山,墙高三丈三(十米)、周十五里,号称“铁打的襄阳”,共有城门六座,易守难攻。当年蒙古人攻了六年,也攻不破此城。这座城,便是尚可喜最大的倚仗。
严遵诰知道襄阳不好打,先惑敌心,令尚之信写信劝降尚可喜。
尚可喜其实此时已有投降之心,但他老奸巨滑,生怕战败而降,以后的待遇不会好,硬着头皮顽抗,打算坚持一段时间,让明军看看自己的实力,在以后的谈判中争取主动。
汝要战,我便战!襄阳攻城战打响了。
此城三面环水,那便从水上打。
孙贵的四万水师,驶入汉水,日夜不停地轰击大北门、小北门、长门、东门、西门;陆师则奋勇攻击南门外的山岭和南门。
南门打得最惨烈,明军和尚军围绕着南门外山岭反复争夺。
明将王火鼎、傅谦之;尚军将领许尔显、江定国皆战死于山岭。
最终,明军以伤亡六千多人的巨大代价,攻下了南门外的山岭。架炮于岭上,日夜轰城。
??
尚可喜听到南门山头失守,如丧考妣,知道这仗打不下去了,令金光求见金声恒。
金光见到金声恒时,金声恒正搂着歌姬在喝酒,襄阳妹子,皮肤雪白,豫国公乐不思蜀。
“什么,尚可喜想见本国公?”
金声恒没好气地说道:“好言相劝他不降,非要打着他降。汝告诉他,想见本国公,让他亲自来馆驿,本国公没时间找他”。
尚可喜闻言无奈,只得纡尊降贵、含羞忍辱地去馆驿来见金声恒。
“怎么,平南王欲降了?”
金声恒左拥美人右酒杯,大喇喇问道。
“惭愧,吾愿率全军归顺大明”,尚可喜低下了头。
“这就对了”,金声恒一笑,说道:“不过以吾对陛下的了解,您的建州伯的爵位估计要黄了”。
“唉!是生是死,皆由陛下”,尚可喜垂头丧气,再无半点精神。
襄阳城头挂起了降旗。
果不出金声恒所料,光武大帝见尚可喜已山穷水尽,舍不得封其伯爵,仅封了个五军都督府都督同知的空衔,将其部拆分编入各军。
尚可喜虽然不满,亦无可奈何,好在保住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