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有一种军队叫降军,好用,比嫡系军队还好用!盖投靠了新主,为了向新主证明自己的忠诚,往往做事很卖力,没有嫡系部队的傲娇,让干啥便干啥。
卜从善的八千芜采绿营,便是这种情况。听了汤斯祜的话,举太平一府降明后,汤斯祜劝他暂不公开,助刘文秀攻取青阳县。他很听话,留下两千兵马守芜湖,率六千兵马,打着清军旗号,往青阳杀去。
一路经芜湖、繁昌,到了池州府铜陵县。
铜陵县的清军只有一守备五百兵,外加一些乡勇。守备正在惴惴不安之际,忽见太平府的援军到了,忙打开城门欢迎。城门开了,头也没了。
卜从善不费吹灰之力,轻取铜陵县,又往青阳县杀去。
伏虏侯刘文秀正在猛攻青阳城。城里的清池州总兵于永绶很顽固,拼死抵抗。于永绶和卜从善不同,那是“乙酉之难”的刽子手之一,臭名昭着的人物,没有退路,只能抵抗到底。
三万三千多明军和五千清军激战数日,青阳是山城,城小且固,明军伤亡了千人,依然攻不下来。
卜从善到了,装模作样地跟明军打了一会,冲至青阳城下。
于永绶听说来了援军,登城一望,一杆大大的“卜”字旗,十分显眼。
卜从善?他不是在芜湖吗?怎么到这来了?
仔细一看,城下一名干瘦白净的将领,还真是卜从善。
“卜总兵,汝怎么来了?”
“洪经略听说青阳危急,让吾来救援。快开城门,明军马上到了”。
“可有调令?”
“当然有”,卜从善扔上调令。这印信皆是伪造的,经不起细看。
不过,也没时间给于永绶细看。
“杀!杀!杀!”
明军从四面八方杀到。
“于总兵,快放吾进城,晚了就来不及了”。
于永绶顾不得仔细看印信,急令人开城门。
“拿下!”
卜从善进城第一件事,就是将于永绶拿下。
直到被绑成了粽子,于永绶才恍然大悟,“卜从善,汝这奸贼,竟敢反叛大清!”
“呸”,卜从善冲于永绶吐了口唾沫,“吾本是明将,效忠大明,天经地义。这些年忍辱负重,不过是卧薪尝胆,等待时机复我大明。哪像汝,甘当鞑子鹰犬,罪不可赦”。
大义凛然,忠贞之气可贯长虹!之所以这么忠,是因为卜从善偷眼窥见伏虏侯刘文秀正往这边走来。
刘文秀听到了卜从善的话,不由得暗暗点头,这卜从善倒是和其他降将不一样,对大明忠心耿耿。可以用!
“卜总兵,此次汝功劳甚大,本帅会上奏监国,为汝请功!”
“多谢大帅栽培”,听了刘文秀的话,卜从善恍如吃了人参果,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舒服了起来。
“呸,小人”,于永绶恶狠狠地骂,污言秽语满天飞。没人理他,和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可说的呢?
伏虏侯刘文秀攻下青阳后,一路往东,往宁国府南陵县进发。在南陵,他遇见了从宣城西进的恩平侯高明贵。
两军在南陵县会师了,围歼泾县之敌的包围圈开始合拢。现在,还差最后一颗钉子没钉:南陵城。
南陵城内本有一千守军,洪承畴从泾县又抽调了两千兵马,由中军游击刘世贤率领,驻守南陵。
虽然增了兵,可区区三千兵马,怎么挡得住数万明军。
硝烟散尽,无数明军登上了城。作为洪承畴的中军游击,刘世贤对洪承畴忠心耿耿,还在顽抗。
刘文秀取出大梢弓,一箭射倒了他。
南陵城被攻克,明军钉死了围歼济度、洪承畴的最后一颗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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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取南陵后,出现了一点小波澜。
江宁城里的清军总兵高谦,奉洪承畴之命,带七千绿营弛援太平府。来到太平,听闻芜采总兵卜从善居然降明了!
高谦立即攻下了太平府治当涂县,又率军进攻芜湖。
芜采绿营主力已被卜从善带走,芜湖城内只有两千守军,抵挡不住,又落入了清军手中。
刘文秀、高明贵会师后,在南陵集中了七万兵马。听说有区区几千清军自来寻死,二人不由得哈哈大笑。商量过后,即命马进忠、龙海阳领两万兵马反攻芜湖。
两万打七千,高谦打不过,大败,弃了芜湖、当涂,逃往江宁。
马进忠、龙海阳沿芜湖、黄池镇一带布防,以防清军再来援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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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军攻下宁国、宣城后,洪承畴就已经嗅到了危险,他令张勇、李茹春从太平县,张天禄、胡茂祯从旌德县,吐尔玛从石璧山、茹麻岭、华阳山、文脊山,张大元从紫山撤回泾县。
卜从善降明、青阳失守、铜陵失守、南陵失守,坏消息一个接一个。
洪承畴脸色铁青,但丝毫不慌张,他虚岁六十了,老于世故,知道恐惧于事无补,只能坚守待援。
好在张勇、李茹春、张天禄、胡茂祯、吐尔玛都已经率军安全抵达泾县,城里的兵马达到了五万,只差张大元部还未返回。
“洪经略,我军被包围了,该如何是好?”
洪承畴正思索着军略,济度不知所措地问他。
看着济度稚嫩的脸,洪承畴想到了自己的大孙子,和其他在北京的家人。暗暗吁了口气,这还是个孩子啊!
“现在只能固守待援了。好在泾县城池坚固,城内粮草可支半年。予料,只要坚持三个月,朝廷的援兵必到”。
“这就好,这就好啊”,济度喃喃自语。
洪承畴忽然叹道:“城外的驻军,只有张大元部没有返回。恐怕凶多吉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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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元回不来了,他陷入了明军的重重包围中。
张部有八千兵马,连番血战还剩七千多,接到洪承畴的将令,急往泾县撤退。明将塔天宝和李本深部一万四千人马紧追不舍。李本深降明后,被高明贵派往紫山,协助塔天宝攻山。
张大元拼命逃窜,却被监国靖王的两万中军拦住了去路。
泾县南部的明军虽有六万之众,但白文选、李来亨部在龙门山、郝尚久、秦裕春部在太平县,李元胤、姚友兴部在正山,朱亨嘉的身边只有两万人。
他刚攻下旌德,往华阳山前进。忽报有数千清军,也在向华阳山进发。送上门的肥肉,岂有不吃之理?当即率军拦住清军道路。
塔天宝和李本深的追兵也到了,三万多明军将七千多清军,包围在华阳山下。
“末将参见监国”,塔天宝、李本深急忙参见。
朱亨嘉很和蔼,尤其对降将李本深特别客气。马上要打泾县了,这些降将自然要第一批派去攻城。让人家拼命,自然态度要客气。
“久闻李将军是虎将,打仗不怕死,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呀!”
李本深跪倒在地,“末将有罪!身为汉人,为虎作伥,死罪呀死罪!”
朱亨嘉一把扶起李本深,表情慈祥地像老父亲扶儿子,“李卿说得哪里话,当年卿降清是出于不得已,其中委屈,孤已尽知。万勿多想。今后孤与卿肝胆相照。孤不负卿,卿亦勿负孤!”
“臣愿为监国效死!”
“好!孤得李卿,如刘玄徳得张翼德焉!”
“监国,张大元曾是臣的部下,臣愿劝其归降!”
“好!汝去告诉张大元,都是汉人。何苦自相残杀!”
李本深飞马驰至张大元阵前,“请张总兵答话”。
张大元亦纵马跃出,“李帅别来无恙”。
“张总兵,汝已陷入重围,还是和本帅一起降明吧”。
张大元确实受过李本深节制,但他还有另一重身份:顺治帝的侍卫,堂堂三等虾,受恩深重,家人又皆在北京,岂肯归降?
“李本深,汝这老匹夫,有负圣上厚恩,纳命来!”
一声狂吼,一箭射向李本深。身为御前侍卫,箭法自是了得。可李本深身经百战,头一低,身子一伏,躲过。
张大元不肯降,可他的本部兵马不过四千多,还有两千多是李本深的旧部,紫山危急时,李本深曾从泾县派出过三千兵马增援张大元,几番战损,尚余两千多。见自家大帅让其归降,李本深的旧部立即降了,张大元约束不住,即使是他的本部,亦军心浮动。
“传孤的谕令,降者免死!”
“监国靖王令,降者免死”,“监国靖王令,降者免死”??
蝼蚁尚且惜生,何况人乎?清军听说降者免死,不断有人出降。
最后,张大元身边只剩千余人。
绝望之下,忽然独自一人,跃马驰枪来到明军阵前,吼道:“吾乃大清国御前侍卫张大元,谁敢与吾一战?”
朱亨嘉楞住了,这厮在搞什么?单挑?《三国演义》读多了!
不屑地一笑,“射死他!”
朱亨嘉的中军已经不再用弓箭,清一色自生火铳。闻监国下令,“呯呯呯”,乱枪齐发,将张大元射成了碎肉。
明军呼啸着冲向不肯投降的千余清军,须臾俱杀尽。
朱亨嘉将六千余降军编入李本深军中。对李本深甚好,嘘寒问暖,就差睡同一张床,抵足而眠了。
搞得一些军中旧将很吃味。
孙广威偷偷对张成武说:“张兄,监国怎么对降将比对咱们这些老人还好?”
张成武一乐,“亏汝跟了监国这么些年!他老人家的脾气,汝还不清楚吗?等着吧,打泾县的时候,监国一定会让那厮第一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