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的事都是相对的。我之砒霜,彼之蜜糖;于甲天大,于乙微末。
收复澳门,对香山知县吕留良来说,天大事;对朱亨嘉来说,微末事耳。
此刻他的注意力,集中在三件更大的事情上:解决四川藩镇、收编鲁王的军队、收回云南丽江木府的矿产。
四川的藩镇问题,由来已久。自从任命狠人陈邦彦为四川巡抚后,剿灭了一批,收伏了一批,剩下的依然有一大批。
最强的是盘踞在遵义的王祥,穷兵黩武,不把朝廷放在眼里。朱亨嘉调酉阳冉氏土兵增援湖广,此獠居然敢趁机兼并酉阳,扩张势力。
这一年多,趁着朱亨嘉征战湖广、江西,王祥又把触角伸到了贵州、重庆、沪州、永宁,和贵州的皮熊已经大大小小地冲突了好几次。
朱亨嘉拿出小册子,用朱笔写下了“播州王祥”四个字。
第二大势力是原先摇黄十三家里的掌盘子:“争天王”袁韬和武大定。
这两条忘恩负义的豺狼,在军师李乾徳的撺掇下,居然杀害收留自己的恩人杨展,包围了嘉定州。
前几日传来消息,嘉定城被二贼攻破了,杨展的长子杨璟新,率数百骑突围。
嘉定被围的时候,曾经向四川总督樊一蘅、巡抚陈邦彦求援。可当时二人正在防范王祥,实在无兵可援。
杨璟新怨大明不救自己,一怒之下,逃往保宁,投靠了清廷四川巡抚李国英。
朱亨嘉听闻此事,下令追封杨展为嘉定侯;又谕令四川各地的文武官员,说“杨展恢复生产,蜀民赖以全活者数百万,功莫大焉!朝廷没有及时援救他的儿子,是朝廷的错。日后若是杨璟新向你们投降,一定要善待他;如果在战场上抓到杨璟新,千万不可伤他性命”。
在有心人的操弄下,朱亨嘉的这条谕令在四川传得老幼皆知。受过杨展恩惠的四川百姓,无不称赞监囯圣明;清廷四川巡抚李囯英听闻此事,不敢重用杨璟新,给了个闲职,挂了起来。
“袁韬、武大定”,小册子上又多了两个鲜红的名字。
第三大势力是秦王朱存烳的旧部朱化龙、詹天颜。秦王朱存烳在紫水河壮烈殉囯后,这二人盘踞于松潘卫、龙安府、茂州一带。
除了这三大势力,其他的藩镇:成都的林时泰清来降清,明来降明,名声臭满大街,他敢降,朱亨嘉也不敢收;于大海、李占春、侯永锡等人皆已归顺了朝廷,不复有割据之心。
??
“郑卿,汝怎么看四川的藩镇?”
朱亨嘉向自己的头号智囊郑封问计。
解决了澳门炮台后,朱亨嘉将郑封调回了长沙,改任苏观生为两广总督。
“监国,臣以为对四川的藩镇,应该拉一批、打一批。朱化龙、詹天颜是秦王旧部,秦王已死,二人无枝可依,容易拉拢。另外,二人占据的松潘卫、龙安、茂州,与清虏接壤。对此二人不能采取军事手段,否则他们一旦降了清,就会增长清虏实力,削弱我方实力。应该派人招抚他们,至少要让他们保持中立”。
“嗯,卿说得有道理,继续说”。
“四川的林时泰虽然是出了名的墙头草,名声臭。但他控制的成都,正好在嘉定的北方,堵住了袁韬、武大定北逃虏占区的道路。所以,对林时泰,也不宜用武力。而应以招抚为主”。
朱亨嘉听完,沉思良久,点点头,取出小册子,把林时泰的名字由红笔,改成黑笔。
郑封见了,心里一凛,伴君如伴虎啊!这位监国,看着憨厚,没想到还有记小帐、秋后算账的习惯。自己以后可得小心点。
朱亨嘉见郑封盯着自己的小册子看,忙打了个哈哈:“哈哈,孤的这本小册子,只针对那些逆臣,对卿这样的股肱之臣,孤从来不记的。呵呵,郑卿,汝继续说”。
郑封回过神,继续说道:“臣以为,消灭王祥和袁韬、武大定这两股割据势力,应有先后顺序。王祥虽然凶狠残暴,但他地广兵多,占领播州后,所为和以前不同,开始重视生产,实力居四川藩镇之首,属于难对付的。袁韬、武大定是土匪出身,虽然兵多,军纪却坏,又杀害了深受四川百姓爱戴的杨展,不得嘉定民心,相对容易对付。应该先打容易对付的袁韬、武大定,后打难对付的王祥”。
“嗯,善!”
“监囯,王祥兵马多,应设法离间其与部下的关系。他诬告酉阳冉氏叛乱,您可召其至长沙与冉天育对质,他必不敢来。可以借此免掉他的遵义副将一职,委其部将石琳接替。如此,王祥必疑石琳,内部猜忌,破之易矣!”
“好一条反间计,郑卿真是孤的子房啊!”
朱亨嘉龙颜大悦。
三分军事,七分政治。解决四川的藩镇,应以政治手段为主,军事手段为辅。听完郑封的话,朱亨嘉的心里有谱了。
他首先下令三法司会审王祥告酉阳宣慰使冉天麟谋反一案。
王祥趁冉天麟派兵增援湖广之机,攻占酉阳,杀死了冉天麟,反诬冉天麟谋反。
尔王祥不是说冉氏谋反吗?好,孤就召尔来长沙和冉氏对质。
朱亨嘉召王祥和冉天麟之弟冉天育来长沙对质。冉天育欣然前往,王祥称病不敢来。本来就是诬告,去了长沙,岂不是自投罗网?
舆情哗然,皆道王祥谋害忠臣,有不臣之心。就连王祥的老巢遵义,王大帅杀忠臣、想造反的传言也满天飞。
连召三次,王祥皆称病不至后,朱亨嘉发话了:汝既然身体不适,在家好好休息,遵义副将,汝就别当了,让汝的部将石琳当吧。
下旨免王祥职,恩准在家养病,任石琳为遵义副将。
此旨一下,王祥心里打起了鼓,靖王为什么让石琳做遵义副将?莫非竖子暗中投靠了靖王?
监国要吾养病,吾索性病给监囯看!
王祥真就在家装起了病,一应事务交于石琳,又暗中派心腹监视他。
听说王祥病了,石琳赶紧来探望。
“大帅,您身子怎么样了?好些没?”
王祥阴阴地盯了石琳一眼:“不行喽!以后这遵义姓石不姓王喽!”
听了此言,石琳大恐,汗如雨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大帅明鉴,末将对大帅一向忠心耿耿!这是那监囯靖王施的反间计,欲离间大帅与末将啊!”
见石琳的神态不似作伪,王祥一楞,“莫非这真是反间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