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震这个长官莫名其妙的不肯走了也没有留下任何指令,已经决定与商长官不离不弃的士兵们便仰望他如山。
而躺在山顶上百无聊赖的商震对结着跏趺座就坐在自己身前的大老笨也仰望如山。
商震又不是没有见过身材高大的人,比如说虎柱子、比如说杜满,那不光高而且也都壮。
可是能给他以不动如山的感觉的也只有大老笨了。
谁叫大老笨现在是坐着的而他却是躺着的呢。
大老笨岁数不大,那也就是刚成年吧。
由于大老笨近在咫尺,商震看得清晰,大老下巴上嘴角边有着淡淡的胡茬儿, 或者也可以说成是成年之后的茸毛。
不过大老笨的表情却是憨厚沉稳而又认真的,那大眼皮已经不再如同窗帘一样耷拉下来一副念着南面没佛的样子了,反而那对眼眶里的球体却显示出某种高深莫测起来。
商震不知道别人是否会注意到人类眼睛,他自己是注意过的。
和冷小稚在一起的时候,他曾经拿着冷小稚的小圆镜仔细观察过自己的眼睛。
他对于医学上眼睛构造上的名词并不感兴趣,他所观察的也只是自己的眼球分成了三个球,最大的白球, 白球里面套着灰黑色的眼球, 灰黑色的眼球又是一个更小的黑色的小球球,那是眼会儿。。
他最好奇的是中间的那个灰黑色的眼球,那里似乎有许多以黑眼仁为中心呈放射状的东西,他也不知道管那些东西叫啥,可是看得久了,他就觉得那个已经不象是自己的眼睛了,反而更象是那星光璀璨的夜空。
就在他觉得自己都快迷失在自己的那片星空中的时候,冷小稚觉得那天的他好奇怪就问他在嘎哈,他就放下镜子转去看冷小稚的眼睛。
单单近距离的凝视一个人的眼睛时,那个人给观察者的宏观印象,什么长相是否漂亮气质是否优雅都已经不存在了,于是那时的商震就又看到了属于冷小稚的那片“星空”。
只是这也只是商震这辈子中的一个细节,随后他在冷小稚的情话中就把自己的厚嘴唇子印到了冷小稚的眼睛上, 从而结束了自己对人体“星空”的探索。
其实,人这一辈子说短也短说长也长, 每个人都会有属于自己记忆中的细节, 那也只是人生中的一个片断。
比如有小孩在阴坡面玩耍, 突然对那阴冷有了恐惧便忙奔向阳光之面。
比如有小孩在山野中贪玩忘了回家, 发现天将黑往家跑时一脚踩到了一个蚂蚁窝上,当时那种浑身上下汗毛皆立的恐惧感。
比如有小女孩穿着大人给新买的连衣裙在树下玩耍,突然从树上掉下一个毛毛虫就在她那白晰如雨的手臂上顾拥顾拥的,于是那条毛毛虫就会成为她很长一段时间的梦魇。
现在商震累了,在心思游移的同时就又接着看大老笨。
他之所以要把李清风叫上来,那是让李清风当了望哨的,他以自己老兵的经验终究还是在行进途中发现了些什么。
而他之所以也把大老笨叫上来,其实也没有什么事。
有些厌战了的他什么也不想做甚至连行军都懒着走,他是想,看大老笨天天那么快乐,他就想或许大老笨能给自己点灵感,让自己来调整一下自己的身心状态。
大老笨也是一个寡言的人。
不过这并不妨碍商震从大老笨那表情的细微变化中揣测他的情绪。
大老笨刚刚盘腿坐下时那一定是在念佛或者在做佛家的功夫,那眼睛是平静的。
可是现在呢,随着山下突然传来了一阵欢快的笑声,大老笨皱了一下眉就变得愁眉苦脸了起来,只因为那笑声中有女子的笑声,那是那个说啥要认他当师父的二丫的。
谁知道马二炮他们是否自承了他们原本也是四十军一员的身份呢,反正看样子二丫与马二炮、陆宜春、卢一飞那是相谈甚欢。
商震如何不知道大老笨根本就不想收什么徒弟, 大老笨才多大,他收二丫做徒弟做什么啊,难道把二丫调教成一个姑子?
所以他很理解大老笨这种牛不喝水被强按头的尴尬境地。
本是百无聊赖的商震的心思变得活泛了起来, 他倒要是看看大老笨接下来会是什么反应。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大老笨愁眉苦脸了一会儿后就又变得没心没肺了起来,甚至人家还咧嘴乐了一下,然后还象小偷似的往山下扫了一眼。
可以想象一个壮得象截黑铁塔似的平时总是那么憨厚稳重的人突然露出小偷那样鬼鬼祟祟的表情时,那会是一种多么滑稽的情形。
商震忽然理解了“相由心生”这句话的意思了。
这人哪,可不在于你长的啥样子,你就是长得再丑陋可是当你抱着集束手榴弹冲向侵略者的坦克时那也是英勇与正义的化身。
反之,你就是长得再漂亮再英俊如何?不知怎么的,商震忽然就想到了冷小稚和高雨燕。
冷小稚属于那种高冷的气质,高雨燕属于那么只有高级知识分子才会有的知性优雅的气质。
可是那又如何,商震可是注意到过,当她们,当然了,那两个人是没有碰过面的彼此并不认识,当她们各自说起属于女人的话题,类似于家长里短的话题时,就那一撇嘴的细节与乡下的老娘们扯老婆舌的表情也没有什么不同。
商震还真没有想到大老笨有这一面他正暗自好笑,大老笨就把脑袋转了回来,然后那目光便和他的目光相触了。
商震看到大老笨的脸红了一下,不过他随即就问道:“为什么你每天都这么快活?”
“啊?”大老笨愣了一下,不过大老本毕竟是大老笨,那也是背过书的人随即就脱口而出道,“不念未来不思过往活在当下。”
“那你刚才愁眉苦的嘎哈?”商震又问。
这要是王老帽他们在商震身前就知道,商震这又是玩小心眼儿了。
先问人家为啥快活,话锋一转再问人家为啥发愁,前面的那是烟幕后面的那才是直指人心。
“啊?”大老笨又愣了一下,可随即就再次脱口而出道,“子曰,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
嗯?这回轮到商震愣一下了,“为啥?”
虽然商震文化不高,可是有些他还是知道的,子曰,那是孔子说,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那也是民间常说的话。
可是他却没有想到大老笨这个和尚竟然也会这么一句。
“远则怨,近则不逊。”大老笨背书那真是一流的,商震刚说完他便接上了。
远则怨?近则不逊?商震哑然失笑。
这两句话同样不难理解,时下距离那场五四运动并没有多长时间,虽然说有不少知识分子在提倡白话文,可是几千年的文言习惯在民间那也是存在的,更何况商震还看过些书呢。
远了就心怀怨气,近了就出言不逊,小人和女子,商震想了想,好象真是那么一回事呢。
“你不是说女人是老虎吗?现在咋又远则那啥近则那啥了尼?”商震好奇的问。
“佛说令女众出家,会让佛教早亡五百年。可佛又说众生皆苦,女人善妒纵如老虎,却也是众生。”大老笨倒是会自圆其说。
商震愣了一下后便哑然失笑了,诶(éi),这大老笨有意思,或者说和尚有意思,说话会两头堵呢!
本来是有些倦怠的商震忽然对大老笨兴致盎然了起来。
他可是听李清风说过,大老笨入定参禅会有些比较奇妙的体验,他就又想起自己在凝神屏气射击时的体验,他倒是想看看大老笨怎么说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