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口六十几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自己的棺材还没准备好呢,儿子先去了。到棺材铺买现成的,又没有,于是找到了我,要现打一副。那是在接打家具活的前几天,我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收入了。没办法,晦气也得接。”
“这打好了棺材吧,又被恳请着把棺材抬去了坟地里下葬。唉,这种晦气事老爷您可不能给我宣扬出去,要不然以后喜活我就没法接了。”
“刚说到哪了?哦师弟吹牛敢去抱棺材睡。我就把我经历的这事给酒桌上的朋友们说了,那李口家的倒霉孩子,入了土还不安,刚葬了一个晚上,又被不知什么东西给刨了出来。棺材盖打开,尸体都捣烂了。”
“这李口也真不是东西,不说再去给儿子收尸吧,他自己卷铺盖逃得没影没踪。”
“我后来听棺材铺的说啊,李口早年间得罪狠了一个跑海的帮派,来扬州隐性埋名躲灾的。他儿子死得不安宁,他就以为是仇家追来了,这才又跑了。”
“你说这坟地上,新坟被刨,棺盖被开,尸体被毁,可却没人管了。”
“我喝酒那晚,这坟,这棺,这尸还是老样子呢。也不知脑子里哪根筋抽搐,就嘿嘿笑着糗我师弟,说你敢去抱李口儿子的棺材,睡一夜么?”
“我师弟当时那张脸啊,惨绿惨绿的。可他不认怂呀,竟然拍着桌子叫,‘抱就抱,只要你敢带路。’那时天都黑了,街上也没几个人,我估摸着已经过了亥时。但几个酒友嗤笑着怂恿,我两个就都梗着脖子,打肿脸充胖子的,去了坟地。”
“酒友比我们胆小,却爱玩要整人,也结伙跟去了。”
“不过啊,他们几个嫌事儿不大的怂货,就看了眼李口儿子的棺材,都没有走近,连尸体都没瞅见,就哇啦啦叫着跑走了。反倒是我和我师弟两个,在坟头坐下,谁也不让谁。”
“我说,这口棺材就是我抬来的。他说,他就是敢在这睡一夜,问我敢不敢盯着他过一夜。”
“我当时想着,这不还有我师弟作陪么,大男人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一夜不合眼,有什么不对劲就跑。于是我硬着头皮叫好,还在坟地里生了火,烤我本来买给女儿的糖包。”
“糖包早冷了,硬得像石头,火上烤烤,才逐渐软起来。因是拿树枝插着的,外面的面团团破了口子,等火把里面的糖心烤融化,这糖水啊,就顺着树枝往下流。”
“我跟师弟俩狼吞虎咽各吃了一个,剩下那个我舍不得了,正要卷起来留着给我女儿朱朱,突然发现糖包不见了!”
胖知府一下支楞起脖子,眼儿溜圆。
但见王福脸色倏忽惊恐,身子也发起抖来。仿佛透过眼前,重新看到回忆里的可怖事物。
“我和师弟转过头,看见李口儿子的棺材里,爬出来一只大虫!我女儿的糖包,就被它衔在镰刀一样的口器间,呲呲呲地啃噬着。那种声音,就像拿把锯子在你脑袋上锯,听得你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