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在地平线下酝酿,大地初醒,又是忙碌的一天。
陈松起了一个大早,带着随从们在曲阜城中到处转悠着。
曲阜不是山东的治所,可因为孔府在这里,圣人门徒在这里,所以朝廷对曲阜还是非常看重的。
大街小巷基本上都是由青石板铺成,城中也有专门负责打扫卫生的人,所以街道上干干净净,几乎看不到什么脏东西。
也是,这个时代没有塑料袋等白色污染,没有了这种垃圾,街道再脏也脏不到哪里去。
时不时还能看到大清早进城,收“金汁玉液”的农民。
他们肩扛扁担,扁担下面挂着两个粗重的木桶。
一走一晃,那味儿瞬间就从木桶当中冒了出来。
这可是上好的肥料,没有化肥的明朝,这些东西可非常重要。
也幸亏现在是洪武年间,所以前来收这些东西的百姓大部分也自由。
如果放在明朝末年,城中青皮流氓数量剧增,随之而来的也是各种帮派。
城外的百姓想要收这些东西,那么就必须缴纳一定的费用。
陈松走在街道上,空气当中还有一些雾气。
陈松深吸一口,湿润的气体遍布肺腔。
缓缓的吐出,浑身上下被轻快包裹。
能住在曲阜城中的人,基本上都是士绅。
虽然城中的这些士绅没有几个见过陈松,可陈松身后的那些随从,就透漏了陈松的身份。
陈松到达曲阜的消息,现在已经传遍整个城中,今天早上突然出现这样一行古怪的人,不用想,就能猜到陈松等人的身份。
有些士绅刚刚走出家门,正准备去办事,忽然看到了从街道尽头走过来的陈松。
停下脚步,仔细端详了片刻,又连忙转身回家。
等到陈松等人彻底离开之后,这些士绅们才捏手捏脚的重新出来。
看着陈松离开的方向,这些士绅大多低声咒骂的。
不用想,陈松能这个时候来,肯定和官绅一体纳粮这事儿脱不了关系。
再加上这些京城发生的事,这两者结合在一起,让城中的这些士绅心惊胆战。
不知不觉间,陈松来到了孔府的大门外。
孔子的大门非常排场,曲阜的衙门都比不上分毫。
陈松站在大门外,一脸笑容的看着大门,道:“来都来了,那就在他家蹭一顿早饭,再看看他家现在如何了!”
陈松说着迈开步子,朝着孔府的大门走去。
孔府门外的那些门童看着走过来的陈松,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就流出来了。
陈松的样子已经被他们深深的烙印在了脑海中,现在整个孔府,闻陈松色变。
他们顾不上迎接陈松,一股脑的全部钻了进去,前去禀报。
大门又被重新关上,可陈松并不气恼,静静的站在门外等候。
因为陈松知道,这关闭的大门肯定会再次打开。
结果不出预料,没多长时间,孔讷和孔希礼带着孔府之人就迎了出来。
走出来的这两拨人泾渭分明,孔讷走在左边,孔希礼走在右边,身后各自跟着一大帮子人。
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伤,看上去滑稽不已。
“这就是你们的武力吗?闻说至圣先师身高八尺,乃是典型的山东大汉,一身武艺高强,怎么到了你们这里却成了如此模样?”
陈松静静的站在这里,脸不红气不喘的说着这些话。
孔讷被陈松这话说的羞红了脸,孔希礼比孔讷能好上一些。
“见过陈大人,怎么早上突然前来?要是大人来的话,直接差人通知一声,在下直接让人过去接您!”孔希礼来到陈松面前,那个谄媚的模样,看得孔讷直反胃。
陈松摆摆手,毫不在意的说道:“今日闲得无事,便在曲阜城中转悠,恰逢饭点,犹记得孔府饭菜美味,所以就来叨扰一番。”
“陈大人能来是给我们面子,只要陈大人愿意,以后陈大人的早餐就由我们包了!”孔希礼舔人的速度非常快,几乎就在陈松话音刚刚落下的时候,孔希礼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既然如此的话,那我在曲阜的这段时间,可要好好的来上几次!”陈松说着,便朝着孔府走去。
孔讷和孔希礼这叔侄俩,急忙做出请的手势,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
陈松走在最前面,这两人走在陈松的身后。
孔讷瞪了一眼孔希礼,压低声音,骂着:“叔父这察言观色的本事真的厉害,侄儿在下佩服万分。”
孔希礼直接硬怼,“彼此彼此,和你这种欺师灭祖的人相比,老夫还差得多!”
“你!”
孔讷瞬间爆炸,指着孔希礼就要开骂。
听到动静的陈松停下脚步,看向两人,“你们叔侄俩在说什么呢?有什么事还藏着掖着避着我?”
孔讷急忙讪笑道:“那到没有,只是一件小事,小事……”
“大人勿怪,只是一件小事罢了,一件小事罢了!”孔希礼也急忙回道。
说完话,孔希礼拽住了一旁的一个亲信,道:“你赶紧去安排,记住了,早餐一定要最好,食材一定要最新鲜,一定要将最好的东西全部拿出来,不能有任何藏着掖着!”
说完话,孔希礼的这个亲信就朝着里面狂奔。
孔讷不甘示弱,也如法炮制。
走在前面的陈松,将两人说的那些话全部听了进去。
这个样子的孔府才是最好的孔府,只有他们不停的争斗,才能够将利益最大化。
走到前堂,在这里等了没多久,早饭就上上来了。
上来的早饭有两份,一份是孔希礼的,一份是孔希力的。
这两份早饭同样丰盛,就摆放在陈松的面前。
孔讷和孔希礼站在陈松面前,眼巴巴的看着陈松。
陈松从两人的饭菜中各自挑选了一些。
菜过三旬,陈松擦了擦自己的嘴,看向一旁的孔讷,“老衍圣公的事我听说了,有人说老衍圣公是我害死的,不知道是不是有这回事?
在下虽然没有什么本事,可宋慈的那些本事还是有的,有人污蔑我清白,那我就必须要自证清白。
告诉我老衍圣公的坟墓在哪儿?我要开棺验尸!”
宋慈是南宋着名法医学家,是法医学鼻祖。
所着的《洗冤集录》更是被奉为第一本系统性的法医着作。
这样的牛人,这叔侄俩也听过。
孔希礼没有什么反应,孔讷瞬间就忐忑起来。
“不妥不妥,实在不妥。我父亲是正常故去的,不是大人害的。肯定是有小人作祟,大人医术高超,整个天下都知道,怎么可能会是大人干的呢?大人又怎么可能会加害呢?
况且我爹都已经入土为安了,棺椁都已经封死了,现在要是拿出来那不就成了刨我家祖坟了,这不合适,实在不合适!”宋讷的脑袋摇晃的就像是拨浪鼓一样,说什么都不愿意。
孔讷不知道陈松是不是真的有宋慈的本事,可医术高超的人,基本上都有这些本事。
万一真的查验出什么来,那该如何是好?
所以说,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同意。
孔希礼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在一旁鼓吹着:“话不能这么说,我大哥死的不明不白,又有人污蔑陈大人,我倒是觉得,必须要还我大哥一个清白,还陈大人一个清白!”
“这……”孔讷一脸焦急,急忙解释:“这这,我以后会说明的,现在将我父亲挖出来确实不合适!”
孔讷搪塞着。
看着孔讷的这个样子,陈松自然知道他心里藏着什么。
看这个架势,说不好老衍圣公真的就是他害死的。
陈松琢磨了片刻,忽然道:“既然如此,那此事就此作罢!”
孔讷终于松了一口气。
“饭我已经吃完了,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就先走了!”陈松站起,甩了甩衣袖,径直走出。
孔希礼和孔讷两人急忙将陈松送了出去。
看着陈松逐渐远离的背影,孔讷和孔希礼两人对视一眼,双方的眼睛中都布满了杀气。
利益之下,哪里有什么亲情?
“这事是你告诉他的吧?如果不是你的话,他今天怎么会来?又怎么会说出这样一番莫名其妙的话?你到底想怎样?”孔讷一脸阴沉。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孔希礼反问。
“希望你能一直这样下去!”
丢下一句话,孔讷直接回去。
看着孔讷的背影,孔希礼不停的冷笑着。
……
夜晚再次来临,曲阜的一个街道中,出现了七八个身影。
为首的正是孔讷的叔叔,孔希礼。
“这里就是他的家吗?他今天就在吗?”孔希礼看向身旁的一个亲信。
这个亲信点点头,一脸肯定,“他就在这里,我今天盯了他一天了。”
“那就好,此人是我那侄儿的铁杆心腹。估计他肯定知道那些事情。
侄儿啊侄儿,这次你可不要怪老夫狠了。老夫这样做,也是无奈之举,也是为了老夫的儿子着想。”孔希礼说着,带着人翻上了墙壁。
孔希礼年龄已经大了,所以是被手下人用绳子吊上去的。
孔希礼的亲信显然对这里非常熟悉,带着孔希礼就直奔后院。
来到卧室外面,孔希礼二话不说,一脚踹开房门。
此时的他就像一个匪徒一样,没有任何的斯文可言。
身后的随从鱼贯而入,朝着里面扑去。
躺在床上的中年人被这动静惊醒,整个人就像弹簧一样从床上弹起。
在一瞬间,又因为恐惧,身体僵直,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等他爬起来的时候,面前出现了几双大脚。
顺着大脚往上看去,看到了几张陌生的面孔。
为首的那人有些熟悉,可是现在灯光昏暗,看不完全。
孔希礼的一个手下将房间中的蜡烛点燃,拿到了孔希礼的面前。
蜡烛的光亮终于照亮了孔希礼的面孔,这个中年人也终于看清了孔希礼的模样。
“是你?你怎么会进来?这些人又是怎么回事?”看清孔希礼的模样之后,这个中年人倒是没有刚才那么恐惧。
定了定神,他又站了起来。
“大半夜跑到我家来,是有什么事情吗?”这人看似云淡风轻,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慌张。
孔希礼冷笑道:“呵呵,你说这大半夜我到你家来是干什么?废话不多说,我就问你一句话,我那侄儿所做的那些事情你知道吗?”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什么做的什么事,你是他的叔叔,他做什么事你应该最清楚!”中年人嘴硬的道。
孔希礼的脸色变了变,身后的一个随从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直接朝着这个中年人的大腿插去。
还没有等这个中年人反应过来,那把短刀就出现在了大腿上。
惨叫声霎时间传遍了整个家宅,孔希礼不慌不忙,从腰间抽出一个手帕,直接捂在了他的嘴上。
惨叫声瞬间又小了下去,身后的随从将他控制着,往外面拉去。
不多时,这些人又出现在了外面的街道上。
……
又是一个晴朗的白天,陈松又在曲阜的街道上溜达。
忽然有人过来,这是陈松留在驿馆当中的随从。
来到陈松面前,朝着陈松拱拱手,道:“大人,孔家又来人了,他说他叫孔希礼!”
“知道了!”
陈松点点头,调转了方向,走上了回去的路。
来到驿馆的时候,陈松看到了坐在驿馆大堂的孔希礼。
孔希礼的脸上有一些慌张,可是等他看到陈松的时候,这些慌张又瞬间消失。
急忙来到陈松面前,从腰间取出一张写满小字的宣纸,交给了陈松。
陈松接过宣纸,看了起来。
眉头瞬间就皱起,这上面的内容非常详细,就是之前追杀陈松的事情。
“果然不出我所料,真的是他干的!”陈松看向孔希礼,问道:“这东西你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
“回大人,昨天晚上,在下绑了一个我那侄儿的亲信。我那侄儿以为他自己做的事无人可知,殊不知还是留下了不少的尾巴。
本来还以为,他的心能更狠一些,将这些亲信全部杀掉,可现在看来,他还是差得远。
他的亲信也不过是酒囊饭袋,几刀子捅下去,什么都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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