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坐在马皇后的坤宁宫中,脸上的杀气不停的流转。
马皇后坐在一旁,开口劝说着:“如今能有这个情况不就证明标儿非常受文武百官的爱戴吗?这是好事啊!”
“爱戴?好事?这算是爱戴吗?按理来说,俺现在应该还在病床上躺着,刚开始那几天,还有臣子问俺现在病的怎么样了,可是最近这几天呢?
你见过最近这几天还有哪个臣子问俺的病情?哼,这些臣子们巴不得俺赶紧去死。标儿就是太心软,臣子们鼓吹说这是仁德。
是不是仁德,俺还分辨不清?仁德是给万民的,是给那些从来没有犯过错误的臣子的,而不是给这些贪官污吏。”
朱元璋越说越来气,最后猛然一拍自己的大腿。
“俺现在还活着,还没进坟墓,现在都将俺忘得一干二净。朝堂上那些话,听起来真的很恶心。
现在开始弹劾陈松了,接下来,会不会又是官绅一体纳粮啊?是不是要将俺之前所定下来的那些政策全部推翻?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话说的实在,说的实在啊!”
朱元璋怒火中烧,他站了起来破口大骂着。
胸口当中有一团火在烧,朱元璋的牙齿咬得嘎吱作响,脸色很黑。
“且先让你们再嚣张嚣张,让你们将自己那丑陋的面目再表现出来,俺倒是要看看,你们这些人能嚣张成什么样子。”朱元璋不停的骂着。
“你要是出去,不就没这档子事儿了?说起来,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事儿也是对的。你不要动那么大的肝火,常青说的那些话你都忘了吗?”马皇后一脸埋怨的看着朱元璋。
“你还帮那些人说话,你是俺的老婆!”朱元璋有些激恼,“这些臣子,就应该有臣子的觉悟。利欲熏心之辈,这种人杀也杀不绝!”
朱元璋坐了下来,生着闷气。
“行了行了,看开点吧。待会儿常青还要来给你看病,你就少说点,不要再生闷气了!”马皇后劝解朱元璋。
“行了,听你的,不说这事儿了。先看看标儿最近执政的手段怎么样?这些臣子等日后抽出时间了,再好好教训!”朱元璋叹了一口气,只好先把这事放下。
说话之间,陈松已经在庆童的带领下来,到了坤宁宫门外。
禀报之后,陈松走进了坤宁宫。
看着走进来的陈松,马皇后站起。
和之前一样,先是对朱元璋进行把脉,然后支开马皇后等人,再将朱元璋带到医院中进行检查。
检查结果没有什么问题,一切正常,就是血压血脂有些高,再就是脑血管稍微有些问题,不是很严重。
根据朱元璋现在的情况,陈松从医院拿了些药,将那些要撕掉包装,放进早已准备好的瓷瓶中,又带着朱元璋走出了医院。
做完一切后,陈松准备要离开。
朱元璋从床上坐起,看着陈松的背影,道:“今天你就在这里吃饭吧,顺便有些事情要问你。”
说起来,这还是朱元璋第一次将陈松留在皇宫中吃饭。
之前朱元璋去陈松那里蹭过几次饭,这样的事还是第一次发生。
陈松转过身子,道:“陛下,臣家中还有事……”
“能有什么事?你就留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就陪着俺吃一顿饭,能当个什么事儿?”朱元璋有些毛躁。
“既然如此,那臣遵命!”陈松拱手道。
坤宁宫的大堂中,一张圆桌上摆满了御书房的饭菜。
能被朱元璋留在后宫当中一起吃饭的人,整个朝中一个手就能数过来。
朱元璋出身低,虽然平时非常看重规矩,可或多或少还带着农民的影子。
一般来说,就算是皇帝和臣子一起吃饭,也不会同坐一张桌子。
可朱元璋没有这个隔阂,就让陈松和自己同坐一张桌子。
朱元璋,马皇后和陈松坐在桌子周围。
如今是冬天,就算朱元璋是皇帝,饭桌上也很难看到绿色的菜。
基本上都是一些豆腐粉条肉类蛋类的饭菜,甚至还能看到寻常百姓家吃的咸菜。
朱元璋的饭就是一碗稠粥,就着咸菜,朱元璋有滋有味的喝着粥。
马皇后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喝着粥,吃着咸菜,吃着豆腐粉条。
说实话,后世的那些中产阶级,大冬天里吃的饭菜,甚至都已经超过了朱元璋。
陈松坐在那里,安安静静的吃着。
吃了大概有一会儿,马皇后忽然站起,看着两人,“你们两个先吃吧,我吃饱了,我出去散散步,消消食!”
说着马皇后就走了出去,大堂里面的太监宫女也走了一大半。
马皇后明白,朱元璋能将陈松留下来,肯定是有事情要问。
政事,马皇后从来不掺手,除非是朱元璋向马皇后询问意见,不然,马皇后大部分情况下都是避而不谈。
马皇后逐渐远离,朱元璋也放下了手中的碗筷。
看向陈松,朱元璋问道:“今天早上早朝的时候,那个叫崔阶的御史大夫一直在弹劾你,你对此有什么想说的?”
陈松坐在朱元璋的对面,道:“臣以为,弹劾臣实在正常不过。之前也有数次弹劾臣,能有今天的局面,臣已经预料到了。”
“你倒是坦然,俺再问你。如果说俺真的有什么不测,那么以后这些朝臣像今天这样弹劾你,你该如何?”朱元璋又问,这次朱元璋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陈松的脸。
陈松组织了一下语言,直接说道:“陛下春秋鼎盛,这样的事情在未来的几十年当中不会发生。”
“呵,你倒是会说话。还什么几十年?俺又不是神仙,人活七十古来稀,能活个七十岁,俺就已经很知足了。俺不是秦皇汉武,也没有求长生的那个心。”朱元璋摇摇头,然后叹了一口气,“唉,标儿各项都好,就是性子太软。
根据这几天朝堂上发生的事情来看,俺害怕,如果真的有一天俺去见俺朱家的列祖列宗,将这大明江山留给标儿,标儿会被那些文人士大夫蛊惑的,将俺之前定下来的那些政策全部废除。”
说到这里,朱元璋的声音小了很多,他的右手食指敲打着饭桌,又开始说道:“俺之前在洪武二年让人修订了《祖训录》,洪武六年的时候修成。
现在看来,这《祖训录》里面有很多内容并不完善。俺现在制定的这些政策,要全部放进《祖训录》中。
然后在《祖训录》第一页就说明,《祖训录》中所记录之祖宗家法,后世子孙不得更改。”
毕竟有着浓重的小农思想,朱元璋觉得自己现在制定的这些政策都非常的好,这些好的政策以后就应该绵延万世。
可时代是在发展的,不管什么政策在当下有多好,但永远有着自己的局限性。
而且朝中文官最喜欢用祖宗家法来说事,至于祖宗家法当中那些不利于他们的内容,他们会选择性的忽视,只留下那些有利于他们的内容。
朱元璋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很好,可陈松并不觉得。
这些事情一旦确定下来,后世子孙将会在这些事情上不停的扯皮,图浪费大量的时间。
“一旦这些政策全部立下,后世之君想要更改,可没有那么容易。”朱元璋轻松的道。
陈松却皱起了眉头,看着陈松这个样子,朱元璋问道:“怎么,你有什么疑问吗?”
“陛下,臣以为现在制定这些是不是有些为时过早?而且,天下大事不是一成不变的,臣以为应该用发展的目光来看待事物,所以这些东西……”陈松认真的说道。
朱元璋并没有生气,反而来了兴趣,“有意思,俺当初制定《祖训录》的时候,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反对。
你是第一个反对《祖训录》的人,给俺一个理由,说说为什么不能过早制定!”
“陛下,臣以前在老家遇到过这样一档子事……”陈松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编造了一个故事。
有些时候,用编造的故事来讲述某些道理,要比直接讲述效果好的多。
“臣那个时候才六七岁,在他的老家有一户王姓人家,他家里田地非常多,他家一共有六个儿子,而且都正值壮年。
他家的田地种出来的粮食每年都吃不完,人一旦吃饱饭,就会想着赚钱的事。
于是呢,王老爷子就打算,将家里的那些田地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用来种粮食,种出来的粮食只要足够供应一家一年的伙食就行。
至于另一部分土地,就种一些能够卖钱的东西。当时,臣的老家有人收蚕茧,而且价格还很坚挺,比粮食贵多了。
王老爷子为了能够多赚钱,就将另一部分田地全部用来种桑树,然后养蚕。
王老爷子确实是一个有本事的人,还是养蚕的那几年,他家几乎可以用日进斗金来形容,家里那叫一个富啊,能把我们十里八乡的人全部羡慕死……”
陈松云淡风轻的说着,朱元璋也没有打断话的意思,静静的听着。
“这个王老爷子觉得种桑树养蚕是个赚大钱的活计,所以就想着让自己的子孙后辈世世代代地都种桑树。
天有不测风云,这个王老爷子没享几年福就仙去了。他的这些儿子都是些老实人,也都非常孝顺,秉承着王老爷子的规矩,一直种着桑树。
可是后来,行情突变,蚕茧忽然不值钱了,可那些田地里面,种的全部都是桑树,如果当时,直接将这些田地里面所种的桑树全部毁掉,重新用来种粮食,那么事情,还有挽回的机会。
可他的这些儿子们说什么也不愿意将这些桑树全部毁掉,就那样硬撑着,最后,赔了个精光……”
陈松说完话,静静的坐在那。
朱元璋揉搓着自己的下巴,脸上挂着玩味的表情。
“俺是听明白了你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仔细想来,确实有几分道理。可你这不过是种田,治理国家,不会是种田那么简单。”朱元璋摇了摇头。
“陛下,臣说一句大胆的话。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历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全天下的事都逃不出一个利字,如今松江府市舶司已经成了永法,虽然从没有看过松江府市舶司最近的账单,但想来赚的也很多。
以后,市舶司不止这一个。等打通了去往西方的航线,咱们大明的丝绸和瓷器都会是热销的货物。
纺织丝绸需要蚕茧,而想要得到蚕茧就需要种植桑树。海外贸易,这里面有大利润,靠着丝绸所赚取的钱财,要比种地多上数倍不止。
到了那个时候还会有谁安安心心的种地,南方沿海之地,恐怕都会变成桑树地!”
陈松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朱元璋的表情,准备时刻停下来。
其实陈松说的这些,朱元璋很早之前就考虑过。
不然的话,朱元璋也不可能设置出匠户军户这种东西。
朱元璋的表情变成了沉闷,他说道:“你说的这些,俺之前就考虑过。所以,俺设置了匠户和军户。至于你说种粮食的地全部变成了种桑树的地,那么俺可以规定,天下良田不准变更,只准种粮食……”
说着说着,朱元璋觉得有些不对味儿,声音也越来越小。
眉头紧皱起来,一脸沉思样。
“你这话不对劲,不对劲啊……”朱元璋朝着陈松摆摆手,“你先回去吧,俺再想想……”
陈松站起,朝着朱元璋拱拱手,告了一声谢,走了出去。
看着陈松的背影,朱元璋思绪万千。
“俺现在还活着,透露出去的消息也只是昏睡,这些朝臣们就巴不得想要掀翻俺之前定的那些政策。
如果对他们有用他们肯定不会,如果对他们无用,他们肯定会想方设法的掀翻。这样一来,俺定的那些东西,岂不是成了废纸一张?”
想到这里,朱元璋的心里莫名开始发慌。
这种情况,是朱元璋以前未曾料到的,现在被陈松提起,朱元璋不由自主的将其往坏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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