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两日后,库拉城外,药人军如约而至。
蓝彩蝶神情郑重地站在城墙上,看着城外黑压压一大片的药人军队,其中不少都沾染了新鲜的血迹,心情不由沉重。
“不废一兵一卒……”
她不知为何,忽然想起陆云卿的话,眼眸深沉。
战争哪有不死人的。
“教主!”
一位民兵统领满头大汗地跑来,“所有的换命蛊都已布好!防守亦是部署完毕!一切准备就绪,就等药人军进攻了。”
蓝彩蝶神色冷肃地点了点头,“陆阁主呢?”
“正在北城墙。”
“知道了。”
蓝彩蝶挥手让统领下去,双眼灼灼地望着兵临城下的军队,杀机满布,“让你见识一下,南疆可不是你等放肆之地!”
而与此同时,在北城墙的陆云卿却显得有些悠哉。
她负手站在城墙上,看着墙下死一般寂静的药人军队,眸光幽幽,“看来是不准备进攻了。”
“什么?不进攻?!”
站在一侧神色颇为紧张的韩立听到这一声喃喃自语,顿时面色一惊,转头看向陆云卿,“师父,您是说……”
陆云卿眼眸微垂,没有回答,径自转身离开。
一个时辰过后,站在南城门上的蓝彩蝶终于领会过药人军的意图来,脸色异常震惊又难看。
药人军……居然想困死他们?!
不主动进攻,墙上辛苦布下的十万换命蛊便无了用武之地,出城去主动迎战更是不吝于送死!
向来只知道蛮横进攻的药人军,这次怎么忽然有了自己的策略?!
蓝彩蝶越想越觉得难以接受,转头冷声问道:“陆阁主呢?”
民兵统领亦是脸色难看,“陆阁主她,已经回去了。”
蓝彩蝶微微颔首,转而又问道:“她反应如何?”
民兵统领回忆一番后,挠了挠头,苦恼道:“好像,并没有什么反应。”
蓝彩蝶听到这句话,不知为何莫名安了心,也转身下城楼,带人匆匆向夏府赶去。
事情有变,她要尽早与陆云卿商议下一步才是。
夏府的听闻是这次南疆民兵的统帅前来,立刻放行,蓝彩蝶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止云阁平素商议要事的书房,却听到一番不小的动静。
“失踪了?”
陆云卿眼神倏然冷下来,看着跪伏在面前不敢抬头的地牢守卫,“谁?季情还是……”
话到此处,她语气顿了一下,声线微微变了调,“镇王?”
“属下有罪!”
地牢守卫浑身是伤,跪伏在地哭诉道:“是镇王被人救走了!那蒙面人武功极高,下手凶狠,我们好几个兄弟都受了轻伤。季姑娘还在牢中也被打昏了过去,此刻已醒来。”
陆云卿胸口微微起伏片刻,面容平静下来,淡声道:“蒙面人武功路数,可曾看清?”
地牢守卫下意识看了眼陆云卿身边的沈澈,确切来说,是沈澈腰间的剑。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摇头道:“没看清。”
陆云卿唇间抿紧,“自己下去领罚!”
“是!”
地牢守卫爬起来,一脸如释重负地退下去,书房里的气氛却因为他的两句话,陷入了无止境的冰点。
端着汤盅的沈珞站久了,看了看屋内仅有的沈澈和于海两人,满脸都是尴尬,“弟媳,我……”
“我需要一个解释。”
陆云卿转过身,正面沈澈退后一步,面上看不出表情,只余绝对的平静,平静到令人心里泛寒。
这样的距离,这样的对峙,在两人之间,还是第一次。
沈澈眉心拧起,声音低沉:“你以为是我?”
陆云卿眼尾泛红,面上却露出笑容,“不是吗?”
于海知道这两人今日能走到一起有多么不容易,在旁看得心都纠起来,忍不住说道:“阁主,事情还未查清……”
“闭嘴!”
陆云卿骤然冷下脸,抬眸下令,“你先下去,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说完,她转过眸看向沈珞,却未也将她赶出去。
于海看着陆云卿几番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转身出门。
谁知他刚打开门,就看到在门外不知来了多久的蓝彩蝶,于海怔了一下,才道:“阁主有些私事要处理,蓝教主可否担待片刻?”
“无妨,不急在这一时,我等等便是。”
蓝彩蝶顺着于海的意思在旁坐下,心中却不由浮现几分担忧。
那两人不是前几日还和和美美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库拉城正值生死存亡之时,若是陆云卿因此一蹶不振,谁还能救南疆?
而与此同时,屋内因为于海的离开,空气愈发紧绷,似乎连温度都因此下降几分。
沈澈似是很不习惯陆云卿用那般冰冷的眼神看他,喉咙滚了滚,解释带着平素不曾有的急促,“云卿,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不可能是我。”
“是,事发之时,你我还在北城墙。”
陆云卿面无表情地述说着事实,随手扯过桌上的卷宗扔在沈澈脚下,“可镇王被劫,并非发生在刚才。所有人都被打昏过去,直到换班之时才被发现,这其中至少有三个时辰的空白时间。”
陆云卿眼中隐约浮现出苦痛,“阿澈,你告诉我,昨夜丑时你去哪儿了?”
沈澈立刻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听到了异常动静,一直追出府外……”
话到此处,沈澈身形蓦然一震,声音戛然而止。
“你是不是想说,有人故意引你出去,栽赃嫁祸?”
陆云卿面上浮现出淡淡的嘲弄,“沈澈,我不是傻子。若城内还有花菱的奸细,大可去将城门打开,放药人军进来,而不是单单只救一个已经没有用处的沈镇。
而且,对看守地牢之人只伤不杀,除了你,又有谁会做得出来?”
沈澈拳头缓缓攥紧,沉默不言。
他百口莫辩。
时间在僵持中一点一滴流逝,沈澈木然伫立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爱,他好似从冰冻中解封,举步上前,一手搭在腰间的剑柄上。
“二弟……你可不要乱来!”
一直没有插嘴的沈珞看到,立刻大声阻止。
陆云卿不闪不避地看着沈澈一步步走来,眼神愈来愈失望,沈澈的神情越来越冷,直至最后他停在陆云卿面前,连鞘抽出腰间长剑,弯腰轻轻将其靠在桌边。
陆云卿怔住了,怔怔地看着沈澈,不知所措。
“这是你送我的剑,它代表的,是你对我的无条件信任,所以我拿着它,无条件的爱你,护你,寸步不离。”
沈澈言语平淡地述说着这段话,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他直起身,“现在,我将它还给你。镇王是何人劫走,我不知晓,但他毕竟是我的父亲,我有义务去追查他的生死。正巧,我们都需要冷静一番。”
说到这里,沈澈扯掉脸上的黑布,丢在脚边,却仍闭着双眼,不去看陆云卿的脸,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二弟!”
沈珞大喊一声,急急忙忙地追出去。
陆云卿失魂落魄,孤零零地,坐在象征尊荣的止云阁主之位上,垂眸看着地上那一段黑布,心脏像是被什么狠狠揪住,令人窒息。
她,入戏了。
房门外,于海和蓝彩蝶听到有人出来的动静,不约而同地转头张望,却看到一个与平时大不相同的沈澈。
见沈澈两手空空地出来,蒙着眼睛的黑布也消失了,于海心里咯噔一声,这是闹崩了?
他立马上前拦住沈澈去路,沈珞也在同时追出来,便跑边说道:“二弟,你这是干什么?和弟媳闹脾气,你暗中救走爹是不对,但身为人子无可厚非,可是在云卿面前干嘛死不承认?云卿气得不是你救走爹爹,而是你不够坦诚啊!”
这一番话,说得于海脸色微变。
真的是姑爷救走了镇王?!
蓝彩蝶则是一头雾水,只觉得事态颇为复杂,一时间理不清思绪。
“不曾做过之事,为何要认?”
沈澈冷冷开口,紧闭的眸子也没有睁开,只对于海简单说了一句:“照顾好她。”便径直离开,迅速消失在众人眼中。
于海心中五味杂陈,一片混乱。
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
在一边旁观的蓝彩蝶,这时终于意识到,现在实在不是谈事的好时机,正踌躇着准备开口告辞,却在此刻听到身后的房门又打开了。
陆云卿脸色略有几分苍白,除此之外,看不出其他情绪。
看到蓝彩蝶也在,陆云卿并不意外,歉然开口,声音比之平时清冷许多,“让教主看笑话了,今日药人军动向实在出乎意料,教主不介意,就进来详谈吧。”
蓝彩蝶面对依然这般冷静的陆云卿,不由大感意外,若是换做是她,怎么也需要小半个时辰平复心情,可陆云卿……
此时此刻,蓝彩蝶心中对面前的女子油然升起一丝敬佩之意,点了点头,随陆云卿入了屋。
一个时辰后,蓝彩蝶离开,脸上愁容消失无影,甚至还带着丝丝喜色。
沈珞看着她离开,眼中划过一抹紧迫,抬头对于海说道:“我进去安慰安慰云卿吧,别看她那么冷静,心里肯定不好受。”
这段时间沈珞的表现,于海都看在眼里,闻言微微颔首,却没看到沈珞在转身背对他的那一瞬,脸上的笑容倏然肆意!
咔哒——
沈珞关上房门,悄然落下门栓,才转过身往里走。
陆云卿听到动静抬头,看到是沈珞,脸色缓和几分,“原来是大姐。”
“你也别太伤心了。”
沈珞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提着裙走到陆云卿旁边坐下,叹道:“我相信二弟只是一时糊涂,他会想清楚的。我爹犯下那般十恶不赦的大错,你是苦主,不论如何,二弟总该考虑你的感受。”
“多谢大姐宽慰,我没事的。”
陆云卿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提笔继续在纸上写字,沈珞瞥眼一看,满纸都是“静”字。
她的心,真的乱了。
沈珞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弧度,视线在屋内游曳片刻,心中却忽然升起一丝警惕,“那把剑呢?”
“你说那把宝剑?”
陆云卿头也未抬,随意说道:“我收起来了,看着难受。”
“原来如此。”
沈珞释然,面上忽地一改愁苦之色,笑眯眯地说道:“这样也好,刀剑还是太血腥了,我还是喜欢用毒。”
啪!
陆云卿手中的毛笔掉在纸面上,涂出一大圈墨迹。
她睫毛颤了颤,抬头竟也露出一张明媚的笑脸,不见分毫惊讶,语气轻巧,甚至带着一丝揶揄的笑意,“国师大人,您可终于玩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