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卿的语气依然温和,可再温和也掩饰不了话中的威胁之意。
“止公子。”
周福礼微吸一口气,语气变得强硬起来,“我们周家虽已没落,但也不是谁都能欺负的,你这么做,就不怕兵部王大人找你麻烦?”
“周老哥别急,小弟好言好语,甚至愿意多出钱,谈何欺负?”
陆云卿听到兵部大名,面色丝毫不变,接着说道:“周家与王家的情分已经隔了两代,你周家没落,再多的人情都有用光的时候。我看周老哥没必要为了区区一道脸面,就与我硬碰硬的好。
若是王家出手,我或许暂时无法得手,可王家也会感到麻烦,你们周家和王家的情分就因为这点小事消耗光了,周家的未来怎么办?”
周福礼被这一席话堵得哑口无言,脸色都苍白几分。
眼前之人知道得太多了!他一个外人,居然比周家人还要了解周家的尴尬处境。
此人和梦真楼有关系?!
周福礼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
梦真楼的名气在京城很大,规矩自然也是连三岁孩童都知道,若要去梦真楼买情报,要么就是背景深厚之人,要么需身负决定身手,否则梦真楼概不奉陪。
眼前之人,不论是两者当中的哪一类人,他都惹不起。
止云烟说得对,没必要因为区区家族脸面,替王家招惹强敌,再说了……这雅间里的谈话,只有他和止云烟两人知道,止云烟也不像是会到处炫耀宣扬之人,事后他只要找个由头搪塞,家族脸面还是可以保住的。
念及此处,周福礼抬头,身子微微前倾,定声问道:“一百五十万两,可还算数?”
“算,当然算。”
陆云卿眸光闪动,“周老哥这是考虑好了?”
既然做出了决定,周福礼也不迟疑,果断点头,“你我今日就去官府签字契!”
“周老哥爽快!”
陆云卿笑容温和,显得平易近人,令人提不起恶感,她抬了抬手里的筷子,笑道:“不如吃饱饭再去?”
周老哥愣了一下,继而哈哈一笑,安心坐下吃菜。
酒楼都答应卖了,他和对方没有利益冲突,自然也不用惧怕,至于以后的来福楼会遭遇什么,他决定装聋作哑,即便有人过来询问,他也只当自己一无所知,如此才是求生之道。
午膳之后,双方结伴去官府立下子契,周家主动交了税款,显得格外懂事。
立契之后,陆云卿一行人亲自去寺庙,将埋了数月的银钱珠宝全部挖出,换上新箱子后,搬上早就雇好的马车,直接运往官府,缴纳足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后,酒楼店契到手。
陆云卿爽快,周福礼也投桃报李,当天傍晚便将客栈小二全部遣散,该收拾的也全都收拾干净。
陆云卿收到消息,直接的一马车的金银珠宝拉到客栈存下,李家的财产本就来路不明,不能存入钱庄,用现银买酒楼还好说,这种情况不是没有。
买下酒楼后,李家的财产大部分都是珠宝,需要时间消化,有一个朱雀大街的藏匿点,消化起来比之前要方便太多。
一天忙碌,不知不觉间时辰已过了亥时,陆云卿不敢再逗留下去,急匆匆交代老管家两句,便先行离开。
有忘尘护着,夜路倒也安全。
陆云卿直接回到之前的隐秘住所,两人都洗去脸上易容,终于赶在子时之前回到侯府。
刚从后门进来,陆云卿迎面就看到夏氏急步走上前来,紧紧抱住了她。
“云卿,你这孩子!去哪儿怎么也不说一声,是要担心死奶奶吗?”
夏氏话语满是责备,陆云卿却听出了其中的害怕之意,害怕再次失去亲人。
陆云卿的眼眸眯了眯,眼角余光瞥见立在不远处的云固安,而后轻轻拍了拍夏氏的后背,柔声细语地安慰道:“奶奶,我这不是没事吗?有忘尘陪着我,很安全的。”
夏氏一听,顿时抬头看向立在阴影中的忘尘,皱眉斥责道:“云卿年纪小不懂事,你也不懂吗?这都什么时辰了?”
忘尘被训斥得有些恍惚,脑子里又多出几张模糊的画面。
“奶奶,我来京城还没怎么逛过呢!今日偷跑出去,玩得忘了时辰,是我拖着忘尘大哥的,您可别怪他。”
陆云卿连忙替忘尘说话,心中却是疑惑。
夏氏不是不知道她别有用心,怎么还能如此配合她在云固安面前演戏,她们之间的事情,夏氏没有告诉云固安?
不及细想,夏氏便已拉住她的手往后院行去。
“玩得累了吧?可曾用晚膳?”
“忘了。”
“怀蓉,快去准备夜宵!奶奶陪你吃。”
“谢谢奶奶。”
“傻孩子……”
两人渐行渐远,留下后院门前一大帮男人。
老总管悄咪咪地瞥了眼夏氏离去的方向,心下念头丛生。
夫人带着小小姐回去,怎么连都不跟侯爷说一声的?难道,真如传言中那般,夫人和侯爷之间果真出问题,要和离?
云固安眯眼打量着忘尘,这一刻却是兴起了爱才之心,带着云卿那孩子,连云卫的眼线都能轻易躲过去,此人的身手比他想象中还要厉害很多。
如此想着,云固安直接问出声:“忘尘老弟,可曾想过为朝廷小命?”
忘尘抬眸,月亮恰好从云缝隙中飘出,清冷的月光洒下,衬得忘尘面色比平日里还要淡漠三分。
“不曾。”
忘尘回答得心不在焉,抬头看了眼月亮,好似在想着什么时候能回去睡觉。
“为何?”
云固安面含淡笑,反问道:“忘尘老弟如此身手,怕是比之大内侍卫,也不遑多让。只用来保护云卿,老弟不觉得屈才了吗?”
“不。”
忘尘回答越发简单,转身就要走。
云固安身边的老总管终于看不下去了,忍不住说道:“忘尘,不得放肆!问你话的可是大夏定北侯!你堂堂八尺男儿,学一身绝好武艺,不用来建功立业,报效朝廷,整日围着一个小姑娘转悠,难道不觉得羞愧?!”
忘尘瞥了他一眼,竟是一个字也每回,径直离了后门,眨眼消失无踪。
老总管懵了片刻,这才回过神来,气急不已,“侯爷!这厮实在目中无人,对您如此无礼,简直是在挑战我大夏威严……”
老总管喋喋不休地骂着,云固安却有些烦闷。
这是云卿第一次消失在他视野中,超出掌控的事情发生,他的感觉很不好。
云卿去做什么了?
夫人的举动明显是在维护那丫头,她知道了什么?为何不与自己说?
夫妻多年,如今却连这点信任都没了?
念及此处,云固安眼前忽然扫过之前派出去搜寻云卿的人手中,有几张陈宫那边的熟面孔,心情越发不妙。
“老东西,还惦记着?”
云固安冷哼一声,甩袖离开,吓得老总管不知所措。
……
陆云卿回到后院坐了不久,怀蓉便将准备好的饭菜全部端上来,都是她爱吃的。
夏氏什么也没多说,只是嘘寒问暖,关于商会、身份、还有关于云舒的种种,陆云卿准备的腹稿,全都没用上。
“哎呀,这都四更天了!”
夏氏心疼地抹了抹陆云卿的脸蛋,“看你这一天天累的,脸都小了,今夜睡个好觉,天塌下来也别管。”
陆云卿闻言会心一笑,甜甜说道:“那您也早点歇着。”
夏氏笑容满面地应下,直到目送陆云卿消失在视线中,脸上的笑容才敛去,露出担忧之色。
“夫人,小小姐这不是回来了吗?”
怀蓉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道:“您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夏氏闻言叹息一声,道:“这丫头什么也不说,云卫和陈宫的人都不顶用,我怕有危险。”
“夫人莫怕,这不是还有忘尘看着吗?”
怀蓉接着安慰,眯眼笑道:“忘尘那端是厉害着呢!有他暗中保护,小小姐一定会没事的。”
怀蓉说完,见夏氏还是愁眉不展,忽然想起来一事,连说道:“对了!夫人,方才我听老总管那边的人说,暗中保护小小姐的人,可不止云卫和陈宫的私军,还有一波神秘人,听说很早就在小小姐左右护佑了。”
“嗯?”
夏氏果真被转移了注意力,皱眉道:“说不定是弄虚作假之辈,表面保护,实则是想害云卿!”
“哎呀,夫人,您想哪儿去了?”
怀蓉无奈,“侯爷认出来了,是梦真楼的人,好像叫什么血影卫,里边个个都是好手!”
“梦真楼?”
夏氏听到这句话,立刻想起这些天城中传得厉害的流言,“梦真楼的少楼主果真心仪云卿?”
“那还有假?!”
怀蓉故意跳过商会陆云卿遇险之事,劝说道:“梦真楼在京城无孔不入,即便是小小姐偷偷溜出去玩,他们也是知道的,如此明里有忘尘,暗中有梦真楼。夫人,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现在您最该做的,就是保重身体,而不是胡思乱想!”
夏氏被怀蓉饶了进去,心神放松下来,乖乖回屋睡下。
陆云卿回到院子却没时间睡觉,一头扎进密室中。
想要拿下来福楼的,绝对不止她一个!
如今店契到手,酒楼易主的消息很快就要传出去,京城水下争斗,向来不讲道理。她要在危险来临之前,尽快将酒楼武装起来。
前世医书中,教授毒术的后半本第一页,便记载着一种名为“四方”的毒烟,做出的香饼四四方方,脸盆大小,香燃极慢,一饼可燃一月。
四方分子母,母烟非但不是毒,反倒是能镇心安神的药烟,完全可用来医治常年无眠的病人,已之燃在酒楼大堂中,无人可说其不是;子烟为香囊,同样不是毒,常年佩戴有益身体,可若是二者合嗅,就会变成令人瞬间失去力气的软骨散!
此毒蔓延极快,瞬息可致人失去反抗之力。
换言之,她只要将“四方”成功配置出来,酒楼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只是,配置四方工序相当繁琐,陆云卿这些天一有空就下密室,也只堪堪完成准备工作,而且还缺一味主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