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相不以为然,他不相信这世间有这样惊俗的女子。女子自古都是男子的附属物,就算有些才德,活动范围也仅在后宅,哪儿有机会踩在男子头上去的?
看沈重霖这么怵苏瑜,肖禀坤有些瞧不上眼,只能挥手示意探子下去,换个话题,“粮草和药材随时可运送出京,你仔细些,这可是做给天下人看的,万一出了什么纰漏,责任可没人替你担。”
皇帝给的这个差事像把两刃剑,平安运送至连云,是他的本分,可得陛下欢心;可一旦出了什么差池,就是误了连云将士和百姓几万条性命,这个责任他背不起。现在更让他悬心的,是他悟出了皇帝可能不想王爷活着回京城,所以这粮草和药材在送往连云的途中,万一陛下他……。
伴君如伴虎,沈重霖不敢深想,现在他只有牢牢的攀住相府这棵大树,关键时刻希望得宠的相爷能替他在皇帝面前美言。
“下官知道。”
“你回去安排吧,我有事再寻你。”
出了相府,沈重霖心里恹恹地,抬头看了看耀眼的日光,他想回府睡会儿。
采云自从成了他的妾,沈重霖便多数都留在她的院子里。府里几个与他有干系的妇人,只有采云的温柔小意能让他暂时忘却脚下的如履薄冰。
沈莹夫妻两个,沈菡夫妻两个,看大哥哥沈重霖被皇帝委以筹备粮草和药材的重任,而且这是个肥差,两个妹夫无不巴结奉承,连带着苏玫这段时日都听了两个妹妹不少的好话。
苏玫一边享用被人捧着的虚荣感,一边愁这两个嫁出去的姑奶奶何时离家?吃喝拉撒全在账里,刚试探问几句,拒绝的理由如出一辙,“阿娘身子不好,又远在京城,我们一旦离开,万一阿娘有个三长两短,等我们赶回来,可就什么都来不急了。”
一个‘孝’字之下,苏玫被怼得哑口无言。令她苦恼的还不止这两件,姜老夫人自从回来后,不仅身体每况愈下,连脾气也是大变,稍有不慎不论是谁指着就破口大骂,什么难听说什么,连跟了她几十年的马嬷嬷都不曾饶过,绿珠更是被骂得直言活不下去了。
她只能尽量少往姜老夫人院儿里去,可她是正经的儿媳妇,是要在婆母面前立规矩的,去得少了姜老夫人就说她嫌弃她,硬是让她硬着头皮挨她一通臭骂才能歇了。
今日她特意让女使从街上的果子铺买了甜丝丝的桂花糕回来,希望能讨讨婆母的欢心。刚带着女使路过影壁,就见夫君沈重霖打外边回来。现如今她与沈重霖的关系属于相敬如宾,反正她内心的那些旖旎之情早被夫君给伤得没了踪影。
“夫君回来了,妾身正要去探婆母,夫君要一起去么?”
沈重霖往女使手上捧着的盒子望了一眼,淡淡的道:“什么东西?”
苏玫笑道:“桂花糕,妾身使人买来哄婆母高兴的。”
担起阿娘姜老夫人,沈重霖眉头不由一皱,他与苏玫一样,不想往她跟前凑,但盖不过一个孝字,只能以公事为由,隔三差五去见一次,侍奉侍奉茶水汤饭,以示亲恩。
“还是你有心。”
以往沈重霖要是赞一句,苏玫会高兴得心头酥软,现在么,她面容浅笑,心下却毫无波澜。“孝敬婆母是妾身应尽之责。”
“我先去趟书房,晚些时候再去探阿娘,你先过去吧。”他本欲直接往采云院里去,靠在她的肚皮上好好歇一歇,撞见苏玫,又觉得直接跃过她去寻采云有些拉不下来脸,便直接说先去书房。
苏玫不知他心里的小九九,夫妻二人同行了一段路。
苏玫想到什么,说,“夫君,李妹妹这两日臆症愈发严重了,妾身请了好几个大夫,药也用了不少,就是不见她清醒,这可怎么是好?”
是了,家里除了阿娘姜老夫人,还有个令他头痛的存在,贵妾李氏。
李氏自小产后,性情捉捕难定,他去看过几回,回回都被她说苏玫要害她,在她的饭食里下药,在她的汤药里下毒,苏玫为表清白,亲自咽下那些饭食和汤药,见着苏玫好好的,她仍说苏玫要害她。
苏玫重新接手府里中馈,他也怀疑过她是不是会对李氏私下报复,但苏玫在待李氏这事上,处处妥贴,无不尽心,硬是让他挑不出半处错来,就算是李氏娘家上门来闹了几次,苏玫也是以礼相待,无不周到,叫李氏的娘家人再不敢上门来吵囔,还怨李氏是病中糊涂,有这么好的当家主母操持她的日常,她不惜福。
“实在不行,就将她送到城外庄子去养病吧。”这个庄子是他依附着肖相,别人巴结他送来的,庄子有百十来亩,有田有地,又向阳,种什么收成都好。
苏玫早有这个打算,只是不能有她提出来。李氏这一出去,无疑是自生自灭,她可不想落得一个苛待妾侍不贤惠的名声。“那里山好水好,空气也好,妹妹去将养是最好不过,只是妾身认为在送妹妹去之前,还是应该将妹妹的娘家人请来见见,咱们也好说明原因为何送到庄子上去,总不能让李家人误会咱们沈家看妹妹病了,生了不闻不问的心思,是不是?”
的确是这样,沈重霖赞许的点点头,“你思虑周到,就这么办吧。”
“是,妾身省得了。”
姜老夫人的院子和沈重霖的书房方向相左,在苏玫转身后,沈重霖看着苏玫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总觉得苏玫这段时日想事办事越来越周到,在他面前也越来越不卑不亢,明明人还是那个人,但在她的眼睛里,好像很久都没看到他熟悉的东西了。
苏玫还没踏进姜老夫人的院子,就见仆妇和使役们站得远远的,生怕靠近惹什么腥似的。心中正欲恼这些奴才敢怠慢姜老夫人,姜老夫人若生气,还不是会迁累她驭下不严么?
那些仆妇使役见苏玫来了,躲得更远了。苏瑜张嘴便要骂,结果有人抢声。
“……你个小贱蹄子,敢这么作贱我,你给我老实交待,是跟哪个臭男人学得笨手笨脚,端个碗都端不稳,怎么,是不是夜里被那个臭男人汆得力气用完了?”
苏玫听见姜老夫人骂人的声音,粗鄙无耻,不由得臊得脸发烫,怪不得这些仆妇使役们躲这么远,连她都不想进去了。
“老夫人,绿珠昨夜替您守夜呢,就是你床下的踏板上睡了一夜,哪里有空去找什么臭男人,您老人家仔细想想,可千万别误会了她。”
是马嬷嬷劝慰的声音。
姜老夫人的声音并未被劝慰道,反而一路走高,“我看你们俩就是一伙的,你帮着她说话,是不是诚心想欺负我?”
马嬷嬷不敢吱声了,绿珠捂着脸哭着冲出去。
苏玫正想着若是能将这姜老夫人一并送到庄子上去养病就好了,就见绿珠哭着冲出来,一副没脸见人的模着,见着她甚至都没歇歇脚行个礼,直接往院外跑了。
苏玫不怪绿珠,要是她被人这样骂,肯定也没脸见人。
她暗道自己来得真不是时候,但人既然来了,不进去露个脸,只怕这婆母又不知会说出什么腌臜难听的话来。
马嬷嬷走出来,看到苏玫像是看到救星似的,“大奶奶,您来啦,快进去劝劝我们老夫人吧,她这样胡言乱语,谁还敢在她跟前服侍啊。绿珠可是打小就侍候她,可不能叫那丫头心里委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