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不是呢,就因为瑜姐儿是个弃妇的身份,每次回来看她都要遭遇其他姐姐妹妹的编排和白眼。“谁敢念叨?就这么定了,晚上将瑜儿的舅舅和姨母叫来,我好好跟他们说道说道,好好管束自己的儿子闺女。瑜姐儿身上也有我的血脉,哪儿能容他们这样侮辱和抵毁?”
“有老太太这样眷顾,瑜姐儿也是好福气。”章嬷嬷由衷叹了一句。
周老太太却没这样乐观,“我也是行将就木之人,能护瑜姐儿一时罢了,能护她一世的始终不会是我。”
章嬷嬷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说得再多也改变不了瑜姐儿无奈的现状。
天刚擦黑,苏瑜陪着周老太太边闲话边用晚饭。
虽说苏瑜表现得毫无异常,但精明的周老太太还是从她的言谈举止里瞧出两分心不在焉。
“可是不合你口味?还是说让你陪着我这老婆子过夜心里不舒坦?”
“外祖母可冤枉阿瑜了,能侍候在外祖母身边阿瑜是一百个愿意的。”章嬷嬷是外祖母一手调教出来的,在外祖母眼前,苏瑜有时装得挺累。
“这桌上有荤有素,就是没蜜,瞧你这小嘴甜的,难道是二姐她阿娘给你开小灶了?”周老太太边擦嘴边笑道。
苏瑜夹了块笋片,道:“外祖母又去冤枉二姐的阿娘了,那才是真的冤呢。”
“哈哈哈……。”周老太太笑起来格外爽朗,“那你怎么用得这样少?”
“在外祖母这里阿瑜哪儿会客气?下午我还用了不少点心呢,又没怎么走动克化,晚饭哪里能吃下这多东西?”苏瑜怕周老太太不信,还拉了袁嬷嬷作证,“不信你问袁嬷嬷,阿瑜可没骗您。”
侍候在侧的袁嬷嬷先是一愣,很快附和,“是的,姑娘下午吃了不少点心,还是奴婢提醒晚上要陪老太太用晚饭,她才歇的口。”
这么说还真冤枉她了?周老太太佯装信了,“既是如此,用过晚饭就出府去走走,上河县有个夜市你还没去逛过吧,那里有不少讨巧稀奇的小玩儿意了。”
周老太太说的夜市是一条不大不小很是热闹的长街,就在同根桥斜对面。说是夜市,其实就是在落黑后铺面小店仍就营业,只是收市晚一点。
苏瑜用过晚饭后又吃了茶,歇了一会儿才带着袁嬷嬷出门。
马车里苏瑜玉眸半阖,眼神里尽是流淌的暗芒。
“你说外祖母把我支出来要做什么?”
袁嬷嬷道:“我不知道老太太支走姑娘要做什么,只知道老太太今夜将姑娘留在城里是怕梧桐山庄的外客没走干净,或者姑娘一回去又改主意留客。”
苏瑜缄默了片刻,“咱们不去夜市,送我到圆湖码头。”
圆湖码头?如今谁在圆湖里上河县就那么大袁嬷嬷是知道的,她皱了眉头,“姑娘,不是奴婢阻着你报恩,只是这个时辰那圆湖里的恩人正忙呢,您去不是给人添乱么?”
苏瑜有将与嫣如小姐结识之事告诉袁嬷嬷,袁嬷嬷虽是心怀感激,但还是劝苏瑜与之保持距离。一个是下贱女妓,一个是清白闺女,这俩要是混在一起让人瞧见,多少张嘴也说不清楚。
“我不过去看看,你急什么?”
“姑娘……。”袁嬷嬷语出无奈,她劝不动苏瑜。
马车停在圆湖码头时,码头上已经停了不少马车,驾车的小厮们几个围在一起吡牙说笑。
苏瑜披了抖篷扣上帽子,借着袁嬷嬷的手落车。
袁嬷嬷担心的看着她,总觉着马车停在这里就是进了秽乱的门。
“你回吧,一个时辰之后来接我。”
苏瑜简单做了交待,上了湖边扁舟,将腰间的一枚环形玉佩递给划舟小厮看,那小厮立即摇动浆朝湖中心花船游去。
花船称是嫣如小姐的花船,实则是嫣如小姐的名头大罢了。这花船上自然也有其他陪同女伎,到了地方为了散名肯定得停船结交贵客。嫣如小姐的出场费高,更传说她与权倾天下的摄政王有染,她要是不愿接谁的牌子,谁也不敢将她害了去。
扁舟靠近花船,等到摇晃得不厉害了,苏瑜这才弃舟登船。
此刻夜幕深沉,月色正中,湖周围荡漾着丝竹曲调,嘤嘤流转,很是悦耳动听。
苏瑜低头,帽子遮住了她大半张脸,跟着前头引路的丫头直接上了三楼。
来到一间船阁,小丫头拿着苏瑜给的环形玉佩出去,苏瑜解下斗篷环顾四周。这楼船统共三层,最上面的布局最为雅致清纯,最是能吸引那些有才气的文人墨客好茶悦琴之人。
说起这嫣如小姐,苏瑜这一世也不料竟能与之相识。从前她是内院妇人,操持家务庶事,哪趟出门不是忙忙慌慌?如今想来她似乎从未认真看过京城上空的星星,从未认真看过京城两旁的街景。
“我还说都到了你的地界儿,怎么也不见你现身一尽地主之宜,光送来些礼算什么?莫不是嫌弃了我。”
听着这又是携笑又是刺人的话,苏瑜知道是嫣如小姐到了。
“你这张利嘴这般厉害,还能保得住你京城魁首的招牌,真是难以置信。”苏瑜笑着刺回去。
嫣如小姐伸手撩帘,露出欢场第一美人的脸,她体态轻盈,步履慢且无声,好似被风缓缓吹进来。“阿瑜,你这怼人的嘴劲儿也不落后,总算是见着你了,你再不出现我明儿就得起程回京城了。”
“被我气回去的?”苏瑜上前一步,“可别这么小气。”
嫣如小姐败下阵来,“你呀,若非知你为人禀性,我当真要扭头就走了。”
苏瑜也不和她继续耍嘴皮子,两人握着手坐在一旁香榻上,“我人是未到,但礼可是到的。原本是想过来,但家中有客实在不便置客不理,这才耽搁了,好在今日得空,我便巴巴赶来见你了。”
“你送来的东西我尝了,味道是极好,就这是你曾说的酒是吗?”苏瑜给她送来两坛酒,她还以为苏瑜吹虚这酒的味道,不承想真是妙极,弄得她都舍不得拿出来喝。“还未请教叫什么名字?”
从前这酒是沈重霖起的名,叫如绵。
如今她不想用这名,“我还没起呢,不然你文采斐然起一个呗!”一时她也想不到好名,就将此事交待给嫣如小姐,她最爱那些风流酸诗,定会想出个好的来。
嫣如小姐一笑,头上的步摇簌簌作响,“实不相瞒,我这儿有个贵客他尝了这酒爱不释手,竟还猜出是白菱山上泉水所酿,听闻此酒无名,他便起了一个叫‘相见欢’。”
相见欢,还有什么词能表达遇此酒时或是遇某人时的欢悦心绪吗?
没有。
真是好名。
苏瑜点头笑道:“真是妙极,相见欢,我看就叫这名罢。”
“我就知道你喜欢,否则也不说与你听了。”嫣如小姐喜欢与苏瑜说话,与苏瑜说话不用装不藏,更不用去揣度她的心思,更重要的是苏瑜不嫌弃她低贱的身份。她说的每句话都是直视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里的坦荡和真切是嫣如小姐从未遇见过的。
“既是有了名字,接下来我就办个酒坊子,让这好酒卖遍正个大唐。”一想到能挣钱,苏瑜心中很是期待。
“那你就快快行动罢,我希望有一日能在京城吃上你的酒。”苏瑜吸引人的还有处不同,她不似普通女子,不愿在后宅里拘束度日。她说这辈子是她赚的,她要吃尽天下美味,游遍天下美景,这才不枉一世活人,但前提是荷包里得有足够的银子。
酒有可能去京城,但她这辈子都不想去京城。“怎么好像你比我还着急?对了,帮着取酒名的贵客可还在你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