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帆学弟。”李萃群在七十六号总部礼堂门口迎宾,看到阔步走来的程千帆,他主动上前握手相迎。
“学长。”程千帆高兴的与李萃群握手,他凑近了,看了看李萃群的脸色,关切说,“学长脸色有些憔悴啊。”
“学弟有所不知。”李萃群压低声音说,“兄长我近来是茶饭不思啊。”
“却是为何?”程千帆惊讶问道。
“你近来也不来寻我吃茶饮酒,我还寻思着是不是哪里生分了呢。”李萃群笑着说道。
程千帆便直呼冤枉,两人便在礼堂门口吃烟聊了会。
就在这个时候,七十六号前院方向传来的争吵声音。
“怎么回事?”李萃群皱眉。
“我去看看。”胡四水赶紧说道。
不一会,胡四水回来了。
“李副主任。”胡四水报告说道,“是王厅长的保镖孟克图几个人要进来,弟兄们不让,发生了些口角。”
他看到李萃群阴着脸,便赶紧解释补充说道,“我过去训斥了孟克图几个人,安排人将他们带到前会客室饮茶休憩。”
“手下人粗鲁,让学弟看笑话了。”李萃群对程千帆说道。
“不不不,这是好事。”程千帆正色说道,“隔绝内外,安全第一,这是好事。”
李萃群便笑了,他是知道自己这位学弟的,仇家众多,凡事必以安全为要。
程千帆与李萃群又寒暄了两句,信步进了礼堂。
一名七十六号特工迎上来,引领程千帆去座位落座。
“程兄。”
“徐老弟?!”
程千帆很惊讶,与邻座的男子握手。
“徐老弟何时来沪上的?”程千帆埋怨样子说道,“怎么也不知会一声,若非今日相遇,竟不知道老弟来上海了。”
徐白林也没想到会在此迎接陈南海的圣诞晚宴碰到程千帆,而且此人还和自己是邻座。
“我前天刚到。”徐白林赶紧解释说道,然后他压低声音,“今晚本是佳人有约,却是突然被通知来参会。”
“你啊,这是爱美人不要江山啊。”程千帆便打趣说道,“别人想要挤进来此盛会还求助无门呢。”
他打量着面前这位朋友,两人是在此前汪伪国党六大会议期间认识的,当时程千帆与徐白林、李实昀等多人一起,作为青年党员代表受到汪填海的‘亲切接见’。
在双方都刻意交好之下,他与徐白林后来言谈颇为投契,也便成了朋友。
“我可不想来,免得两头坐蜡。”徐白林嘟囔了一句,然后似乎意识到说错话了,便讪讪一笑。
程千帆微微一笑,也假装没听见。
……
于志强起身走动。
这引起了周遭负责警卫工作的七十六号特工的注意,有人看过来。
“我说你能不能老实坐下。”孟克图瞪了于志强一眼,没好气说道,“有尿就去撒尿,没尿就坐下来吃茶。”
说着,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七十六号特工,“弄得兄弟们紧张兮兮,不把咱当自己人。”
特工小头目闫泽凯便露出尴尬笑容,“孟老哥说笑了。”
他冲着孟克图抱拳,“今天特殊情况,多有得罪,孟老哥莫怪。”
他又冲着于志强以及丁零金抱了抱拳,“改日,改日兄弟做东,请几位兄弟吃酒赔罪。”
孟克图三人是王鉄沐的贴身保镖,他自然不敢太过得罪。
“说好了。”孟克图哈哈大笑,“到时候我带两瓶好酒,咱们好生热闹一番。”
“说定了。”闫泽凯大喜,说道。
说完,他还带着两个手下撤的远一些,不影响孟克图几人说话,以兹示好。
“镇定。”孟克图压低声音对于志强说道。
他发现了,这位于兄弟虽确实是一个好汉,不怕死,但是,做事情容易紧张、急躁。
“我们只有一次机会,今天不适合动手,那就不要想太多。”孟克图喝了口茶水,低声说道,“我们现在就是王鉄沐的保镖,一切如常即可。”
“肖组长说了戒急用忍,听令行事就是了。”一直沉默的丁零金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闭嘴了。
孟克图看了丁零金一眼,看来这位丁兄弟是从骨子里非常敬服那位肖组长啊,这都还没正式加入上海特情组,没有见过肖勉,就句句不离肖勉指示了。
……
“为何要行和平救国之路?”
“因为只有和平救国才有出路!”
陈南海在台上讲演,他声音洪亮,说话的时候挥动着右臂,颇有气势。
“麒零兄,勿要愁眉苦脸。”
“我支你一招,你可找陈先生寻一方,保管生儿子。”
程千帆侧头看了一眼,不认识。
两人看到有人注意到他们,也立刻闭嘴。
“这两人嘴巴真欠。”徐白林凑过来,说道。
程千帆看了徐白林一眼,两人相视一笑,大家都明白。
陈南海出生于晚清的一个官宦之家,其父亲陈志美原本是武官,因镇压太平天国运动有功,被提拔为广西提督,六十岁的时候才得了陈南海这个儿子。
故而那人言语中有戏谑陈南海之意。
程千帆心中则是冷笑不已,此间礼堂内,真的是魑魅魍魉横行、鸡鸣狗盗乱跑。
只说一点,陈南海作为汪填海派系‘重臣’,竟被与会人员如此奚落调侃,显然并无多少威信和尊重,简直是可笑。
“抗战至今两年余半,所失据点未闻有一处恢复。
徒使孑遗之人民日归于沦胥。
国民政府及国党同仁负疚深重难,虽粉身碎骨,不足以对国家对人民。
苟危亡,犹可救,则挺身任过,与日本停战言和,接受可以忍受之条件,以保尚未消耗尽之国力,收拾败残重谋兴复。
此次之和平运动,不徒欲消弭目前之战争而已,必深求战争之原因,解除过去之症结,重新建立将来之正鹄,使中日两国得向于共存共荣之大道而携手前进,中日两国为东亚之柱石,两国相安,则东亚和平得所保障,而世界和平亦于以奠定其基础。
是故就切近方面言之,则救国家民族于将亡,吾人不可不忍辱负重,以从事和平运动;就远大方面言之,则致中国及东亚于复兴,吾人尤当积极努力以从事于和平运动。”陈南海声音愈发洪亮,情绪也逐渐高昂。
徐白林轻咦了一声。
“怎么了?”程千帆不禁问道。
“陈先生说的这段话,有部分是汪先生的文章。”徐白林说道。
“陈先生追随汪先生之和平救国路线,他引用汪先生的文章,这并不足为奇。”程千帆说道。
“这文章还未公开。”徐白林压低声音说道。
程千帆惊讶不已,他认真的看了徐白林一眼,心中则是疑惑不已,汪填海的文章还未公开,此人却是从何得知?
“汪先生的文章请林社长过目,我正巧在办公室,有幸看了几眼。”徐白林说道。
“原来如此。”程千帆点点头,他露出赞叹之色,“徐老弟这是参阅军机要务了啊。”
徐白林便笑了笑,面目间得意之色。
程千帆心中则是惊疑不定,他有些无法相信:
徐白林言语中透漏的情报,看似寻常,实则事关重大机密,这情报背后蕴含的信息非常重要。
如此重要之情报,这徐白林竟然如此大咧咧好似谈天一般便说出来了?
这一时之间,竟是令程千帆也有些捉摸不定。
……
看到程千帆一脸沉思,沉思中带着震惊之色,徐白林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
“程兄可知道,为何独独楚先生和陈先生在争,周先生却未曾竞赛。”徐白林的脑袋又凑过来,低声说道。
“争什么?”程千帆假作不懂,说道。
“行政院院长啊。”徐白林说道。
程千帆便露出‘这事情大家都知道了’的样子。
“这事早就不是秘密了。”徐白林笑了说道,他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道,“我们还开了盘口,我押的是陈先生。”
程千帆惊骇莫名,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点点头,“徐老弟押了多少。”
“一百法币。”徐白林竖起一根手指。
‘这家伙没多少钱?’程千帆在心中思忖,给徐白林贴上这么一个临时标签,并且暗暗记在心中。
“周先生也是汪先生之左膀右臂,许也有希望呢。”程千帆看了一眼台上,说道。
台上有一个叫古吉祥的中央委员,此人虽然参加此次为陈南海接风洗尘的晚会,不过,根据程千帆从楚铭宇那里了解到的汪系内部的关系,此人应该是和周凉走的更近一些。
“周先生没得机会。”徐白林直摇头,“周先生曾经反对过汪先生。”
“竟有此事?”程千帆惊讶,低声问,一脸好奇。
实际上徐白林所说的周凉反对过汪填海,这事情他知道。
那是四一二之后,周凉因为曾经是红党,也受到了羁押。
后来被释放,此人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大肆攻击起武汉汪填海政府,大骂汪填海不是个东西。
事实上,周凉与汪填海的矛盾由来已久。
早在民国十四年的时候,周凉宣布脱离红党后,联络了中山大学右派分子,领衔起草了《反汪反红声明》,在这份《声明》中,他对汪填海进行攻击。
当时,汪填海打着国党左派的旗帜,称自己是孙先生最忠实的信徒,对周凉叛变红党的行为,进行了指责。
汪填海公开鄙薄周凉,当众对人手,“周凉真不是个东西,个人品质不好。他以前参加红党,现在又宣布脱党。其实脱党也没有关系,他却又大骂起红党来了。这种人怎么能跟他交朋友。”
说完这些话,汪填海似乎还不解恨,又对周围的人说:“你们以后切不要跟这样的人共事,没有一点人格。”
这些话,很快传到周凉的耳里,他气得咬牙切齿。
然后,周凉就以牙还牙,报复起汪填海来。
周凉写了一篇文章,送到南京的报纸上发表,文章说:“汪填海是个不折不扣吃里扒外的人。应该和他进行坚决的斗争,把他开除出国党。”
汪填海看到这篇文章后,冷笑道:“周凉胆子不小,以为有常凯申撑腰,便如此放肆,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他。”
两人就此交恶。
后来,‘宁汉合流’,周凉又成为汪填海的下属,在汪氏手下工作。
周凉心中不忿,请假不上班。
还是常凯申出来劝说,周凉这才‘看在常先生的面子上’与汪填海暂时和解……
恐怕当时谁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周凉竟然追随汪填海‘叛党叛国’,当了汉奸。
……
“不会吧,汪先生乃儒雅君子,他自是早已经原谅周先生了,两位先生现在乃受人尊敬之领袖同志。”程千帆皱眉,说道,“徐老弟且不可轻信谣传。”
“程兄不信?”徐白林说道,然后看到程千帆的神色,徐白林也是急忙说道,“是,程兄所言极是,方才乃是戏言,戏言尔。”
却是两人身侧有其他与会人员贴上来,一脸渴求的聆听两人说话。
“两位继续啊。”程千帆身后座位的男子,竟然没有尴尬撤身,而是凑上来催促说道。
“阁下是?”程千帆看了此人一眼,依然是并不认识,他微微皱眉,说道。
“鄙人大道市政府民政厅凌选义,幸会,幸会。”说着,这人从身上摸出名片夹子,分别递了两张名片与两人。
“原来是凌先生,在下法租界巡捕房程千帆(《中华日报》徐白林)。”
令程千帆和徐白林没想到的是,这位凌选义竟然是自来熟,此人竟然将座椅上前拉了拉,靠近两人,“徐兄所言,在下大致是认可的,不过,有一点却是不敢苟同。”
“什么?”徐白林有些不高兴了,问道。
“我倒是认为,楚先生比陈先生的机会更大。”凌选义低声说道。
“为何这般说?”徐白林不服气,问道。
“汪太太会支持楚先生。”凌选义说道。
他看了看四周,又小声说道,“汪先生惧内,他听汪太太的。”
程千帆与徐白林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沉默了。
因为凌选义所言之理由,竟是如此令人无法反驳。
然后,程千帆的脸色中便多了几分欣喜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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