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枢理沉默的抽烟。
张萍不说话,便那么看着这个男人抽烟。
他看向窗口,看窗外。
淫雨霏霏。
赵枢理当年从宝岛搭乘轮船第一次踏足上海,正好是黄梅天,他便喜欢上了上海的黄梅天,喜欢这里的一切。
只因为,这里不是被日寇霸占的我华夏宝岛。
这里是华夏的热土。
尽管彼时的大上海依然面临国府的白色恐怖, 但是,这块土地没有被侵略者占领,哪怕是牺牲了,倒在那里,鲜血流出,滋润的也是祖国的大地。
他是多么的渴望宝岛能够早日回归祖国怀抱。
他的姐姐、姐夫, 以及无数的仁人志士、红色战士, 牺牲在宝岛的热土,只为了帮助这块土地——回家!
一年前, 上海沦陷,赵枢理觉得自己比任何人都要悲伤。
他在祖国的宝岛经历过那种亡国奴的生活,更加明白沦陷区意味着什么。
……
思绪回来。
他的内心是悲伤且心痛的。
他此前并不知晓白飞宇的家庭背景,不知道这个毅然投身抗日运动的小伙子,一门六兄弟,已然牺牲五人!
“张萍同志,和我说说你的计划。”赵枢理弹了弹烟灰, 说道,“不要急, 慢慢说, 我要了解整个过程,尤其是细节。”
张萍的眼眸露出欣喜和兴奋的光芒,“你同意我的计划了?”
“唔,谈不上同意。”赵枢理看了张萍一眼,“说说看。”
张萍仔细说了她的计划和安排。
“烂计划, 必须修改。”赵枢理皱眉, 得出了结论。
……
张萍并没有因为赵枢理批评她的计划是烂计划而生气, 反而很高兴。
“说说,哪里不行?”她满含期待,问道。
“很多地方。”赵枢理摇摇头,“我只说一个,如果那位方二小姐真的拎着那个皮箱去见程千帆,你知道程千帆会怎么做吗?”
“这位小程总应该会放了白飞宇吧。”张萍思忖说道,“我打听过行情,这笔钱是符合程千帆的要求的,甚或是略高出他的心理价位。”
她轻轻抽了一口烟,继续说道,“这位小程总虽然贪财,但是,在这种事情上的名声不错,向来是拿钱便办事。”
“你说的没错。”赵枢理点点头,“程千帆确实会帮忙促成释放白飞宇,这种事最重要的是信誉,他不会砸自己的金字招牌,不过——”
“不过什么?”
“一个月,不, 最迟两个月,当你以为一切顺利,这件事也毫无后遗症的情况下,程千帆可能会安排人秘密逮捕你。”赵枢理表情严肃说道。
“你是说,他会通过这件事怀疑什么,然后暗中调查,查到我的身上,不过,程千帆为了不砸自己的招牌和掩人耳目,他会等风平浪静以后,再对我下手?”张萍立刻明白了赵枢理的意思。
“正是如此。”赵枢理点点头,“或者还有一种可能,他查到了你,但是,不会对你动手,而是就这么暂时不理会,等到他认为需要的时候,便动手,或者是将你直接卖给日本人。”
……
他有如此推测,并非毫无依据。
赵枢理早就暗中关注程千帆,根据他私下里得来的情报,程千帆从事这种‘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活计已经有些年头了。
大部分的情况下,这位小程总、当年的小程巡长都是很守规矩的。
不过,根据他所掌握的一些隐秘消息,有那么几例,颇为诡异:
程千帆确实是拿了钱财,也帮忙运作将人放了出来。
但是,过了一段时间,被释放之人乃至是出保释金的金主,便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此外,最重要的是,赵枢理从一些细节上、根据自己的经验来判断,这些人大多来历不明,或者更加确切的说极可能属于是某一方的势力,甚至于,有一个案例,他怀疑程千帆收钱后帮助疏通释放之人可能是红党同志。
当然,只是怀疑,他没有任何证据。
是的,赵枢理当了多年的巡捕房探长,查案经验丰富,但是,却没有抓住程千帆的丝毫明确把柄。
不过,只是有怀疑便足够了,赵枢理怀疑程千帆先是收钱办事,然后等风声过去了,便暗中下手。
且考虑到程千帆这个人素来仇视红色,亲近日本人,那些消失不见之人的身份便可以揣测了:
要么是国府方面的抗日特工,要么是我党的同志。
……
其中令赵枢理印象颇为深刻的便是一位姓陶的老板。
当时程千帆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巡捕,他便暗中利用自己老师修肱燊的关系,将彼时被抓进巡捕房的陶老板弄了出去。
此后两人甚至还成为了朋友。
然后赵枢理某一天便突然发现这个陶老板彻底消失不见了。
后来他通过自己的消息渠道得知,这个陶老板可能是国府特务处的特工,甚至可能已经死在了日本人的手中了。
赵枢理便不由得怀疑是程千帆将陶老板卖给了日本人。
这便是他第一次怀疑程千帆的邪恶本质、汉奸面目。
……
“那依你之见呢?”张萍说。
“减半!”赵枢理毫不犹豫说道,“将这笔赎金减半。”
张萍便露出惊讶不解的表情,“为什么是减半?而不是加倍?我打听过这位小程总的脾性,给钱越多,他做事情愈发尽力。”
“你一开始打算拿出的那笔钱,已经足以使得程千帆点头了,再加倍没有必要,反而会促使程千帆提前盯上你,程千帆这个家伙……”赵枢理说着,打量了张萍一眼,“弄不好程千帆打算财色兼收呢。”
张萍便妩媚一笑,白了赵枢理一眼。
“至于说为什么减半?”赵枢理笑了笑说道,“因为另外一半是给我的辛苦费。”
他看着张萍,“我会亲自去和程千帆谈这件事。”
“不可以!”张萍立刻摇头拒绝,“这会暴露你和这件事上的牵扯。”
“你以为我不出面便不会暴露了吗?”赵枢理苦笑一声,“所有人可能都会被程千帆的贪财好色所迷惑,就没人想过——”
他猛抽了一口烟,吐出烟气,“一个年轻人,二十四岁便出任中央巡捕房副总巡长,对下,弟兄们无比拥戴,对上,素来对日本人没好脸色的金克木也对这个亲日的家伙态度不错。”
“法国人也喜欢他,他还和政治处的皮特一起经营着法租界数得着的黑市生意,青帮那边也对他敬上几分。”
“那些湖匪、飞来飞去的家伙,也和他称兄道弟。”
“日本人那边,程千帆更是素来亲昵。”
他还和美国人一起做生意。”
“你仔细算算,偌大的上海滩,只要能数得着的势力,程千帆都有牵扯,甚至可以说,有些事情便是金克木出面都不如程千帆出面有用,为什么,别人认程千帆,给他面子!”
“这样一个人,很多人都被他的贪财好色所蒙蔽,却没有注意到这个人的能耐不凡,甚至堪称狡诈至极!”赵枢理对张萍说。
……
“一旦惊动了程千帆,无论他是否愿意收钱帮忙疏通放人,这件事本身便引起了他的关注,一旦他去调查白飞宇,必然能查到你身上,同时,我此前暗中找麦兰捕房疏通此事,尽管已经很小心了,但是,我有一种预感,这瞒不过程千帆的眼睛。”赵枢理表情凝重。
“所以,伱干脆就直接到台面上来,让程千帆以为你出面是因为收了我的钱财,帮忙救人。”张萍说道。
“是的。”赵枢理点点头,“还有一点,可能要委屈你了。”
“什么?”张萍抬起头,看着赵枢理。
“我会表现出对你有兴趣的姿态,如此,也能够避免程千帆这个色胚对你起歹心。”赵枢理说道,“只是,这么一来,对你的名声……”
“我同意。”张萍的眼睛亮彤彤,她就那么看着赵枢理的眼睛,毫不退缩。
“也好,我有时候会来见你,有这么一个说辞,也正合适。”赵枢理点点头。
赵枢理没敢看张萍那热辣的眼眸,他不是木头人,张萍对他有好感,他知,他也知道自己心底对张萍是有爱意的,只是,他下意识的回避这份几乎是戳破窗户纸就能成就的爱恋感情和革命伴侣情意。
张萍微笑着,赵枢理的回避令她心中有些许的失落,但是,赵枢理为她着想,担心她受到程千帆那个好色之徒的纠缠,这也令张萍内心颇为熨帖。
……
“那还要不要联系唐筱叶?”张萍问。
“继续联系。”赵枢理思忖说道,“如果可能的话,我倒是希望可以和这位方二小姐一起去会晤程千帆。”
说着,他又补充了一句,“如此,才更真实。”
看着张萍,他说道,“你是因为我这边进展太慢,担心亲戚出事,便又通过朋友联系了唐筱叶。”
“如果程千帆怀疑你之前为何进展缓慢呢?”张萍问道。
“这更好解释了。”赵枢理微笑说道,“我故意慢慢行事,如此才能从你这里得到更多。”
“那你又为何突然现身,积极涉入这件事?”张萍继续问。
“很好解释。”赵枢理点燃一支烟,“眼看着煮熟的鸭子要飞,我说什么都要尽可能的分得‘本该’属于我的这一份。”
看着从容不迫的赵枢理,张萍点点头,莞尔一笑。
……
程千帆摇下车窗,将烟蒂扔出去。
去路边买香烟的浩子回来,将几包万宝路递给帆哥。
程千帆从两包烟中取出一张纸条。
这是李浩刚才买烟的时候,和出来逛街的周茹遇到,周茹悄悄给他的。
程千帆展开纸条看。
他的表情是严肃且认真的。
这是戴春风亲自发来的密电。
戴处座对于他提供的关于曾正敏身边有日特的情报非常重视。
回电中,戴处座命令上海特情组方面想办法将抓获的日本特工大久英夫送出上海,弄到重庆去。
其中上海特情组负责将人送出上海这一段,随后便有同仁接应,当然,他们负责的这一段工作可谓是最重要,最危险的一段。
……
戴春风可谓是下达了一个令前线特工极为头疼的任务。
要运送一个大活人,确切的说是一个俘虏千里迢迢去重庆,这可比传递情报,乃至是运送物资要困难多了。
不过,程千帆对于戴春风为何有如此电令,却也能猜到几分。
其中原因,一方面可能事关重大,涉及到汪填海,故而特务处总部特别重视,甚至于可能那位‘校长’都会关注这件事,谨慎起见,上面要亲自审讯。
另外一个原因:大久英夫在需要的时候,便可为人证!
明白戴春风下达命令的考虑,但是,并不意味着程千帆从内心深处接受和支持这个任务。
无他,‘宫崎健太郎’太熟悉日特机关的运作,以及离开上海沿途的关卡部署了,想要将俘获的日特间谍运出大上海,几无可能。
最重要的是,大久英夫就一定会老老实实的听从安排?
未必!
程千帆自诩捕获、审讯了许多日特,很多日特他都能准确的把握,乃至是看透。
但是,这个大久英夫,他有些看不透。
程千帆甚至怀疑这家伙的精神出了毛病。
这样的一个大久英夫就是一个不定时炸弹。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可能会出问题。
……
此外,还有一点,审讯大久英夫的时候,程千帆是以‘肖勉’的相貌和身份出现的,大久英夫应该不会认出他的本来面目。
但是,豪仔则不然,大久英夫尽管没有说出来,但是,直觉告诉程千帆,这个日本特工应该是认出来豪仔了,毕竟豪仔在法租界中央巡捕房已经算是一号人物了。
此外,大久英夫也见过乔春桃,见过杨常年。
一旦大久英夫逃脱,或者是被日本人发现后抢夺回去,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在程千帆的计划内,为了安全起见,大久英夫是必须要除掉的。
豪仔曾私下里询问他,有没有可能将类似于大久英夫这样的人发展为上海特情组在日本人那边的间谍,就如同当年的江口英也一般。
程千帆断然否决了这种可能性。
确实是有日本人可能愿意为中国工作,反对日本帝国主义。
但是,以程千帆所知,这些基本上都是日本红色战士,或者是红色国际的同志。
将一名被俘虏的日本特工发展为己方的人,然后派回日本方面,成为己方在日本人那边的间谍?
且不说以程千帆所知晓的情况,这种愿意背叛日本、转而为中国工作的日特极少,即便是真的有被俘虏的日特愿意这么做,程千帆也不敢信任对方。
一旦对方反水,便可能带来无边祸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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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区确诊那一栋被拉走集中隔离了,周边几幢楼被用铁皮围起来了,不让出来。
作者家正好堪堪在铁皮围栏外侧,可以在小区自由活动。
特别是昨晚紧急核酸检测,核酸结果是阴性后,今天社区开门允许外出采购。感谢社区人性化安排。
我一整天都如同勤劳的小蜜蜂在距离家大约一千米不到的地方买东西。
前后去了超市三次,为什么?每次去都有很多东西被抢光了,我便先买点,送回家,然后再来,看到有补货,再赶紧买……
唉,我买东西来回三趟走了一万步,你敢信?
今天还下大雨,换了两套衣服。
最后吐槽一下物价,不过,这个时候能囤到东西就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