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华同志,怎么样?没事吧?”方木恒找到扮演日本士兵的凌秋华,关切问道。
“没事,只是脑袋破了点皮。”凌秋华笑着说道,“本来挺难过的,现在好多了,刘波同志宽慰我说,大家对我喊打,实际上说明老百姓明白了日本侵略者的凶残,实现了情绪上的共鸣,对于抗日宣传来说,这是好事。”
凌秋华没有什么大碍,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木恒,一起散散步。”刘波看了方木恒一眼,说道。
“行。”方木恒皱了皱眉头,最终还是点点头。
离开延州前往上海,还在中途的时候便得知上海沦陷。
他们不得不被迫转道向武汉。
后来,同罗涛同志等一行人在武汉汇合之后,方木恒便见到了刘波一家人。
当时方木恒第一个想法便是刘波通过某种手段欺骗了组织,混入了组织内部:
此人端地是狡猾,拖家带口出来行骗!
当武汉八办的同志明确告知方木恒,组织上是知晓刘波的日本人身份的,现在的刘波和以往的日特刘波不同,现在的刘波是信仰红色主义,主动向红色靠拢的国际同志。
……
方木恒相信组织上所说非虚,对于刘波这种出身的人,组织上的审查势必非常严格。
组织上说刘波主动靠拢红色,是一个信仰红色的同志,他相信这必然是经过缜密调查之后得出的严肃结论。
但是,从内心上来说,方木恒无法释然。
他永远无法忘记当初阿海对他说出刘波是日本特务的时候,这对他的打击是多么巨大。
一个表现出仇视日本侵略者,并且几乎是手把手的教导他以及何关如何成长为合格的革命者的刘波,竟然是日本特务——
这个惊天事实令方木恒深受打击,也让方木恒第一次深入的,甚至可以说是痛彻心扉的意识到自己的幼稚,他开始深刻反思,并且最终慢慢成长、进步。
此事对他影响巨大。
故而,方木恒虽然也接受了刘波是革命同志的事实,但是,内心里一直无法释怀。
他和刘波的关系仅限于革命同志,其余时间两人关系非常淡。
而刘波显然也明白其中的原因,并没有试图改变两人之间的这种疏远关系。
客观的说,如果说方木恒对于刘波是无法释怀的话,刘波面对方木恒则是既亲切,又有几分尴尬的。
亲切是因为方木恒的善良、热血和爱国主义,这令刘波很欣赏,此外,方木恒在刘波的思想转变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尴尬的是,他作为一名日本特工,却因为教导方木恒如何干红色革命事业,最后自己反而真正蜕变,信仰红色主义,这多多少少有些尴尬。
当然,尴尬只是情绪反应,不代表后悔,刘波的内心深信红色的旗帜必将插遍寰宇!
而从这一点来说,他却又是要感谢方木恒的,方木恒堪称是他的红色信仰的特别引路人。
……
一月初的南昌,尽管是中午时分,依然是有一种浸透衣襟的冷。
“我看了那些照片,简直是禽兽不如。”刘波沉声说。
这出‘假如我们不反抗’的演出剧本,出自方木恒之手。
是方木恒根据宣传部门获得的日军在伪满、华北向平民施暴的照片、以及从北方逃难而来的百姓口口控诉,以此为基础,创作完成的。
“这是一支受到日本菌国主义洗脑的野蛮军队。”刘波摇摇头说道,“没有人性,没有善良,没有良知,只有杀戮和毁灭,这是邪恶的菌国主义,这太可怕了。”
“所以,即使我国面对的侵略者空前强大,我们也必将是最后的胜利者。”方木恒说道,“正义必将战胜邪恶,伟大的中华民族从来没有被打垮过,以前没有,现在不会有,未来更不可能!”
“木恒,你成长了很多,我很高兴。”刘波欣慰点头。
方木恒瞪了刘波一眼,提起这个他就觉得极度羞耻,尽管现在的刘波已经是红色战士了,但是,当时的刘波可是货真价实的日本特务,想到自己竟然对刘波深信不疑,被一个日本特务教导如何干革命,这实在是……方木恒觉得自己这辈子只要一想到这件事,都会无比的尴尬和羞耻。
……
“我决定了,不去延州了,我要留在新四军,加入到伟大的抗日工作中去。”刘波说道。
“日本是你的祖国,你真的决定站在日本的对立面,真刀战枪的和日本帝国主义作战?”方木恒立刻问出了这个尖锐的问题。
“你也说了,他们是日本帝国主义,我没有背叛自己的祖国,我反对的是日本帝国主义,这并不矛盾。”刘波表情严肃说道。
方木恒看着,听着,他看得出来,刘波对此是有过深思熟虑,是经过了思想斗争并且最终想通了的。
“我信仰红色主义,红色是我的信仰,我现在是以红色战士的身份同日本帝国主义作斗争,因为,日本帝国主义本就是日本这个国家的灾难。”刘波眼眸中仿佛闪烁光芒,“只有红色才能救日本,当红旗飘扬在富士山上的时刻,当贫穷的日本人民从被帝国主义胁迫、菌国主义思想洗脑中走出来,建立属于所有人民的红色日本,和平日本,这便是我矢志要奋斗终生的目标!”
“说得好!”方木恒用力挥了挥拳头,“刘波同志,你是一个纯粹的红色战士,一个脱离了狭隘思想的红色战士,尽管我现在依然无法做到对以前的事情释怀,但是,我依然要向你致敬!”
刘波很高兴,虽然方木恒也说了,对于以前的一些事情无法释怀,但是,他向方木恒吐露自己的思想,并且得到了认可、支持,刘波也是非常高兴的。
“嫂子和孩子怎么办?”方木恒问。
“跟着我一起加入新四军!”刘波毫不犹豫说道。
……
刘波心情相当不错的离开了。
方木恒找到自己的领导上级暨民众抗日运动工作部的部长,向他汇报了刘波同志和自己的这次交流谈话。
民众抗日运动部部长非常重视,很快又叫来了对敌工作部部长。
“木恒同志,对于刘波同志的思想表态,你是如何看待的?”对敌工作部部长问道。
“我曾经建议刘波在演出中来扮演那个凶残的日军士兵,他很生气,坚决不愿意。”方木恒说道,“从这可以看得出来,他对于侵略我国、烧杀抢掠的日本士兵是非常反感,乃至是仇视的。”
“刘波同志信仰红色主义,是一名真正的红色战士。”方木恒思忖片刻,继续说道,“刘波给我的感觉就是,他并不认为同日军作战是要与自己的祖国开战,而是认为这是和日本帝国主义作战,日本帝国主义不能代表日本,他认为自己这么做才真正符合日本的利益,才真正符合人们向往和平的朴素认知,才符合真正的红色信仰。”
“很好,方木恒同志,你汇报的这件事非常重要,我们会认真考虑刘波同志申请留在部队,加入到对日本侵略者抗击斗争中去的请求的。”
……
待方木恒离开后,两人对于刘波之事又进行了深入的探讨和沟通。
事实上,对于红色国际的日本同志参与到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斗争,他们比其他人要更加多了解一些情况的。
在1931年9月20日,日本发动九一八事变的两天以后,日本红党就与中国红党联合发表宣言,指责日本帝国主义的暴力行径,也直接指出了东三省问题的根源所在。
在当时积极反战宣传的同时,日本红党还和红色主义青年同盟,反帝同盟,工会全国协议会等团体组织共同联合。
第一次淞沪战事爆发后,日本红党甚至展开了多地大游行,反对日军在上海扩大侵略战争的举动。
也正因如此,在1932年10月30日,日本军警取缔查扣了日本红党的指挥部,并且逮捕了一千五百余名日本红党党员,才使得示威游行得以压制下去。。
面对这种严峻态势,日本红党依然没有屈服,而是尽一切可能通过各种社会发声渠道召开群众性的集会,反对日军占领中国华北。
对于日本红党而言,一边是自己的信仰,一边是自己的国家,似乎是很矛盾,但是,针对此事,总部领导早就一针见血指出来,实际上对于日本红党而言,这并不矛盾:
因为,日本红党深知,日本帝国主义本就是他们国家的灾难。
不过,由于日本红党在日本国内的发展和影响都受限制,所以只能在日本国内的社会组织,舆论以及文艺等方面发挥自己的作用。
刘波可以说是第一个申请加入到中国红色抗日武装队伍里,要求在战场上和日本帝国主义真刀真枪的干的日本红党。
不,确切的说,刘波是红色战士,但是还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日本红党,这是一个在中国自学成才、最终走上信仰红色道路的特殊例子。
……
“混蛋!我不是说了,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能提人吗?”办公室里飘荡着程千帆愤怒的咆哮声。
大头吕没有辩解,垂着头不出声。
小程巡长已经训了他有一刻钟了。
待程千帆骂够了,他才擦了擦被喷到脸上的唾沫。
“巡长,是我办事不力,请你责罚。”大头吕说道。
程千帆瞪了大头吕一眼,烦躁的摸向上衣兜,大头吕赶紧从身上摸出烟盒递过去。
拿了一支烟叼在嘴中,大头吕立刻划了自来火凑过来。
深深吸了一口香烟,程千帆脸色稍稍缓和,“我知道,这件事不能全怪你,金副总要放人,你确实是很难挡住。”
程千帆弹了弹烟灰,“我之所以说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可以提人,就是考虑过这些意外因素。”
说着,他摇摇头,“罢了,也不能怪你,便是我在这里,金副总要放人,我也会很难做。”
说着,程千帆拍了拍大头吕的肩膀,苦笑一声,“你这也算是为我挡了一茬,辛苦了啊,吕哥。”
刚才被程千帆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大头吕表现的相当克制、冷静,但是,又岂能真的没有委屈。
此时听到程千帆这么说,大头吕的心中算是舒服多了。
他不介意挨骂,但是,挨骂要有价值。
他已经竭尽全力去阻止金克木放人了,但是,没奈何一直联系不上程千帆,凭他一个副巡长,是拧不过金克木的,只能选择放人。
程千帆生气,他能够理解。
程千帆在冷静下来后,意识到了他大头吕已经尽力了,甚至可以说是为你小程巡长挨了金副总的训骂,特别是这声‘吕哥’,大头吕便觉得值得了,没有跟错人。
……
“巡长,这件事……”大头吕接过巡长递过来的一支烟,小声问道。
“你觉得呢?”程千帆吐了口烟圈,看了大头吕一眼,淡淡问到。
“此案的卷宗、档案,全部销毁?”大头吕思忖片刻,小声说道。
程千帆皱了皱眉头,随后,微不可查的点点头,“弄干净些。”
“明白。”大头吕说道。
金克木的插手,令这件事复杂化了。
尽管不知道金克木为何插手此案、要求放人,但是,这件事肯定是不能查下去了。
此外,抓了反日分子,却被放掉了,这件事对日本人那边也没法交代。
总不能对日本人说,我们抓了反日分子,不过,我们的副总巡长把人放了。
这不仅仅会惹怒日本人,也将彻底得罪金克木。
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这件事压根没有发生过,中央巡捕房三巡压根没有抓过一个疑似反日分子,昨夜暴雨如注,然则天下太平,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亚尔培路。
惠民旅社。
王钧见到了刚刚被营救出来的阿海。
“阿海同志,我代表组织上祝贺你脱险归队。”王钧和阿海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感谢组织上的及时营救。”阿海高兴且感慨说道,“我以为自己这次要去见马克思先生了。”
王钧等待阿海的情绪平复。
“阿海,说说具体的经过。”他问道。
阿海详细讲述了从自己被捕,到被敌人多次审讯,再到今天被组织上想办法营救获释的过程。
“程千帆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仇视革命的黑心巡警。”阿海提及程千帆的时候,满腔愤怒,“此人素来贪财好色、心狠手辣,据传闻,这个人对我党向来颇为敌视,而且这个人同日本人走的很近,我们要警惕程千帆投靠日本人当汉奸。”
王钧对于阿海反应的这个情况非常重视。
当天,他便和彭与鸥秘密接头。
“彭书记,阿海同志遭受了程千帆的毒打和拷问,他反应此人心狠手辣,鱼肉百姓,极度仇视红色,并且怀疑此人极可能投靠日本人当汉奸。”王钧说道。
“投靠日本人?当汉奸?”彭与鸥微微皱眉,问道,“有什么证据吗?当汉奸人人喊打,他会真的踏出那一步?”
“程千帆这种人,他的信仰便是金钱、女人,毫无家国观念,这种人是日本人最喜欢招揽的,且据我们所知,此人是日本学校毕业,素来对日本人亲近,这种没有正义信仰,只贪图享受、没有灵魂的人,当汉奸的可能性极大。”王钧表情严肃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