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假扮日本人加入上海特高课的事情,向组织汇报过,经过组织审查,予以认可。”程千帆直截了当说道,他微笑着,“两位,还有什么问题吗?”
他对于目前的情况是有心理准备的,第一次会面,势必要将这些情况讲清楚,路大章和老黄两人需要时间来消化一下这些惊人的信息。
“没有。”老黄淡淡的说。
“这不怪我们。”路大章喝了一口酸梅汁,舒坦的叹口气,笑着说道,“换做我是你,你是我,你估计已经忍不住动手了。”
程千帆苦笑一声,路大章说的没错。
无论是路大章还是老黄,两人心中此时不约而同的想法便是,这件事要向组织上进行汇报,以兹甄别。
从情理和逻辑上,他们倾向于认可程千帆,也倾向于相信他所言非虚。
但是,遇到有可能危害到组织安全之重要情况,向组织上汇报,以兹甄别,这是严格遵守组织程序和组织纪律,都是血与火的经验教训。
……
程千帆扫了一眼两人,“老黄,你的手可以从毛巾移开了吧。”
老黄惊讶的看了程千帆一眼,左手朝着年轻的党小组组长竖起大拇指,右手却始终没有离开毛巾。
程千帆没有再说什么。
他本质上同老黄是一路人:
高度警惕,极度缺乏安全感。
“日本人没有怀疑什么?”路大章饶有兴趣的问。
中国人杀死日本特工,再假扮之,他实在是难以想象,这种事情成功的几率几乎等于零。
“宫崎初次来上海,上海这边的日本特务机关并没有见过他,我先杀死宫崎,然后以宫崎的身份取得日本人的信任,又以这个身份,假装杀死了程千帆,最后假扮程千帆。”
程千帆如同绕口令一般,一口气说完,随手去拿起一支雪茄,掌心一翻,薄薄的刀片出现在掌心,他慢条斯理的切雪茄,微笑说道,“现在,大家清楚了吧。”
老黄瞥了一眼,看着程千帆用刀片切雪茄,眼神微变,淡淡哼了一声。
……
程千帆同彭与鸥就此事进行过磋商,彭与鸥也传达了此前‘农夫’同志的指示。
‘农夫’同志特别强调,为了避免误会,程千帆的几个身份,需要同‘鱼肠’以及‘飞鱼’通气。
对此,程千帆本身是有一定的抗拒的。
长期以来的独立潜伏,令他缺乏安全感,骨子里只相信自己。
这几个身份是他的底牌,底牌尽出,他会有一种莫名的心慌。
‘农夫’同志似乎对于‘火苗’的这种反应早有预料,彭与鸥传达了‘农夫’同志的话。
原话是两句:
其一,路大章和老黄是值得信任的同志,作为党小组组长,要绝对信任自己的战友,三人都是能力非凡之辈,三人之间只有坦诚相待,相互间绝对信任,才能够凝聚、发挥最大之力量。
其二,你若不提前知会路、黄二人,小心被两人误伤。
现在看来,程千帆承认‘农夫’同志高瞻远瞩,考虑的更加全面,他今日若是没有将这些情况同路大章、老黄进行沟通,很可能出现这么一种情况:
路大章或者老黄发现了他同日本人暗中接头之事,引起误会,有可能在误判情况下,果断锄奸、对他下手。
……
程千帆这番话可谓是极绕,一般人十之八九要捋一捋,才能搞清楚。
但是——
“真程千帆杀真宫崎,假宫崎假杀真程千帆,晓得了。”路大章点点头说道。
“日本人以为你是真宫崎,假程千帆,唔,不错。”老黄啧啧赞叹。
程千帆露出欣慰的笑容,同类人说话就是舒服。
“另外,还有一个情况,宫崎健太郎受到了日本驻沪总领事馆副总领事岩井英一的助手今村兵太郎的欣赏。”程千帆拿起筷子,捉了一片猪头肉,老黄赶紧将盘子挪远离一些。
“这么说,你不仅是上海特高课的人,还是今村兵太郎的人?”路大章立刻问道。
“确切的说,在日本人那边还有一个身份,你还是岩井英一的人。”老黄不用筷子,直接用手捏了猪头肉吃。
“确实。”程千帆点点头,同‘鱼肠’同志以及‘飞鱼’同志说话,他有一种棋逢对手的畅快感。
……
“是的,在日本人那边,宫崎这个身份,不仅仅是特高课的特工,同时还是岩井公馆的特工。”他给举起酒杯同两人碰杯。
已经‘接受’了程千帆还有一个日本特工宫崎健太郎的身份的情况下,两人对于程千帆竟然还有一个日特身份虽然难免惊讶,但是,终究是没有此前那般难以接受。
“岩井公馆?”路大章表情严肃问。
“岩井英一一手创建的日本特务机关,目前正在筹备中,我的推断是,一旦日军占领上海,岩井公馆便会伺机推上台面。”程千帆表情认真说道,“岩井一直渴望有一个他自己掌握的特务机关。”
“日本人内部也会争权夺势。”路大章言简意赅,点头说道,“这倒是可以利用的地方。”
……
“一旦上海陷落,日本人将成为我们的主要对手,知己知彼,所以,关于岩井公馆以及上海特高课那边的情况,下次我会仔细的同你们分析。”程千帆说道。
路大章和老黄都是点点头,似是想到了上海极难守住,两人表情愈发凝重。
“关于新的代号,老黄你个人的意见是?”程千帆问。
“钢琴。”老黄弹了弹烟灰,捏了一粒花生米,缓缓说道。
“钢琴?”程千帆惊讶的看了老黄一眼,然后不得不承认这个代号相当不错,谁又能够想到落魄的酒鬼医生会和钢琴联系在一起呢,“这个代号不错,那就确定是钢琴了?”
老黄点点头。
路大章看了老黄一眼,若有所思。
三人随后就如何引导以及营救中央特科红队王牌特工‘鱼肠’暨刘波同志之事进行了探讨。
“刘波的事情,我来吧,这个人,我还是比较了解的,且我是医生,同监狱那边联系密切。”老黄嗦了嗦手指头的油水,说道,“巡捕房的这些老人,我比你了解的要透彻。
“闲着没事就会喜欢琢磨人,不过,刘波确实是隐藏够深的。”老黄继续说道,“他被抓,我当时真的以为是我们的同志被捕了。”
“以前我行动的时候,有几次形势比较严峻,安全起见,我便根据具体情况,暗中选择了巡捕房的几个巡捕的时间来打掩护,其中就有刘波。”他看着程千帆,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