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爷,广宁城送来降书。”一个军使用极快的速度闯进了中军大帐之内,脸上带着惊喜。
这是一个宣大卫军的军卒,看其疲惫的眼神,如此转战数千里的作战,显然是吃不消了。
敌人投降,能够和平交接,对于宣大卫军的军卒而言,这是好事。
“很快嘛。”
朱由检看着手中的降书,再看看疲惫的大军,也只能感慨,只能打到这里了,若是代善死硬到底,朱由检可以乘着士气拿下广宁,趁机扩大战果。
可惜了。
不过继续打下去,广宁这片土地,就成了绞肉场和拉锯战,到时候,岂止是建奴,大明已经需要的就不是征辽饷了,而是征三饷了。
到那时,卢象升就是带着一千万两银子去陕西,也抑制不住民乱了。
建奴亡不亡,朱由检不清楚,但是大明必亡,是必然的。
“那么,同意代善投降的请举手。”朱由检将降书放下,他虽然很想打下去,但是大明的军队,已经打不下去了。
除了袁崇焕、祖大寿、祖宽和满桂,其余的人都举起了手。
袁可立、张维贤、孙传庭、耿如杞、等四方面军的执掌牛耳之人,都举起了手。
袁可立代表的是神枢营,张维贤代表的是五军营,孙传庭代表的是勇字营,耿如杞代表的是宣大卫军,而袁崇焕等三人,代表的是关宁军。
“那就同意代善的降书,令其在后日之前,撤离广宁城,袁都督,放行北归在你的防区,你负责放其北归。”朱由检看着投票结果,点头说道。
“那到底是放他走,还是不放他走呀,这岂不是放虎归山吗?”袁崇焕是真的不知道放走代善,还是不放走代善。
朱由检愣愣的问道:“你看朕像是那种出尔反尔,首鼠两端之人吗?朕金口玉言,既然放他走,那自然是真的放他走呀,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放虎归山,那他也得是虎才对,已经丧了胆气的将军,如同拔了牙的虎,此一去,他还有咬人的力气吗?”
朱由检当然不是放虎归山,黄台吉的基本盘还很不稳定,代善回到沈阳,有利于黄台吉稳住根脚,不利于阿济格、多铎、多尔衮这三兄弟。
他们内斗的越凶,朱由检就越高兴,若是代善这个人回不去,建奴内斗就呈现一边倒的局势。
朱由检不想建奴把拳头攥紧,才会放代善北归。
朱由检并不想跟关宁军系的人多废话,自从朱由检出关之后,关宁军以筹粮为理由,不去攻打广宁城开始,他就对关宁军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若是关宁军肯在朱由检出关之前,就直扑广宁,切断建奴的后路,朱由检肯定不顾损伤,将这一仗打完,那是打的歼灭战。
现在呢?
建奴大部分的八旗军都已经逃回了沈阳,留在广宁城里的只有代善的正红旗和岳托镶红旗的残兵败将。
那还打个屁!
此时在三屯营的田秀英已经梳妆,轿撵就停在门外,坐上轿撵,回到北京,待到万岁凯旋之日,就是她成为皇后之时。
若是前往马厩,领两批快马,赶到广宁城,也就一天的功夫。
朱由检将选择的权力留给了田秀英自己,是坐上轿撵回京母仪天下,还是跨上快马,到广宁城寻他的夫君,都看田秀英的一念之间。
张嫣曾经对朱由检说过一句话,大势之下,所有人都身不由己。
这句话是正确的,至少到目前为止,朱由检一路走来,其实都没什么选择的余地,任何一步选错,就是死无葬身之地,大明必亡的下场。
连朱由检这个皇帝都没什么选择的余地,大明上至公卿,下至黎民百姓,谁又有选择的权力呢?
朱由检将选择的权力,交给了田秀英去抉择,这不是他不负责任,恰恰相反,这是朱由检能给这个一片痴心的姑娘,最大的疼爱——选择。
一个他自己都不曾拥有的,自由的,选择的权力。
田秀英看着门外的轿撵,最终咬了咬牙,站在了轿撵之前。
“你们先回去吧。本宫要去广宁。”田秀英最终站在轿撵之前,跺了跺脚,奔向了马厩,领了快马,就奔着广宁而去。
田秀英最终说服了自己,理由很简单,她还没怀上万岁爷的孩子,那自然是要找能让她怀孩子的那个人。
朱由检在等待着代善离开广宁的这段时间,的确是有些无聊,习惯了田秀英的日日夜夜相伴,这猛不丁的没了人,确实有些不习惯。
“万岁爷,工部的王徵带着人来了,他们在西山煤局那边,在采煤取水之事上,有了新的突破,想要面圣。”王承恩从帐外走了进来,继续说道:“万岁爷,看日头,田贵人顶多还有半刻钟就到广宁了。”
朱由检提起了精神,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这个痴儿呀。”
“宣,见见王徵,待会儿田贵人来了,可以直接觐见。”朱由检站起来身来,笑的真的很开心。
王徵入帐,带了三个红布盖着的箱子,行了个稽首礼大声的说道:“天佑大明,臣此番前来,带来了三份祥瑞!还请万岁甄鉴!”
好嘛,祥瑞。
“你这都是什么?”朱由检十分好奇的问道。
王徵笑着说道:“这第一份祥瑞,是舶来品,由泰西而来,名曰自走球。”
一个罐子,下面有一个煤灯,罐子上面是一个支架,支架之上架着一个带着两个小尾巴的球状物。
“万岁请看,点燃了煤油灯后,这水汽就顺着铜管来到了这个小球之上,当水汽足够多时,就从这两个小尾巴处喷射而出。”
王徵点燃了煤灯,没过一会儿一阵阵尖啸声传来,在蒸汽的带动下,球状物飞速的旋转着。
朱由检满意的点了点头,这的确是个不错的东西,但是这个东西,并不会让朱由检感到多么的惊喜,这玩意儿发明得有一千多年了,之所以一直是玩具,其实就是锅炉在高温的情况下,强度不够。
这个自走球的未来,就是未来的汽轮机,但是需要一种特殊的钢材,在高温的条件下,让蒸汽的压力能够达到一定的程度,才能通过蒸气喷射进行传动。
推动汽轮机传动,最少需要十个以上的大气压,大明的钢铁产业,就是坐火箭,朱由检也不确信自己能不能活着看到汽轮机的那一天。
“万岁爷。”有些沙哑的声音传来,田秀英出现在了大帐之前,她气喘吁吁,却紧紧的盯着大明皇帝。
这一刻,朱由检从田秀英眼中看到了光。
此时的田秀英的样子可不怎么好看,蓬头垢面,脸上的妆容都是花的,骑着马赶了一天一夜的路,能好看才是怪事。
“先坐,看看王侍郎送来的祥瑞。这第一份朕不是很满意呀,王侍郎要求的东西,朕怕是给不了呢。”朱由检当然知道工部侍郎跑到广宁是来做什么,他们是来要预算了。
毕自严否了一份工部的预算表,说是投入研发,但是索要的数目十分惊人,两年内,就要超过六百万两的银子,这份预算表,就是王徵今日献祥瑞的起始动机。
六百万两银子,这是盯上了刚刚削减的关宁军的饷银。
“第二个祥瑞。”朱由检示意王徵打开第二个红布,红布置下,却是一个锅。
确切的说,应该是一个高压锅,通过橡胶制品做成的高压锅,朱由检十分确信眼前,这个的确是高压锅,但是这也能算祥瑞吗?
“这东西,你想说明什么?”朱由检十分疑惑的问道,高压锅的确是炖点东西蛮好用的。
王徵却从台下拿出了几样东西,开始在这个高压锅上安装了起来,一边安装一边说道:“万岁,我们在西山煤局的采煤,进入了一定的瓶颈,很多矿洞,都挖到了地下水的地方,就没办法往下挖了,为了掏水,我们用了很多的人力,但是效果却不尽如意。主要是效率太慢。”
“所以才有了这个,往复式提水机。”
“当我们将水烧开,蒸汽由锅炉进入活塞之中,将活塞顶起,并且充满了活塞,这个时候,我们打开这边的冷水阀门,冷水进入气缸,冷却的气缸,活塞收回,完成了一个循环。只需要一个人,就可以操作的提水机,可以在一刻钟内,工作二百四十次,完成抽水的工作。”
王徵点燃了高压锅下的火堆,蒸汽穿过了铜垫压着的气阀,进入了气缸,顶起了活塞,随即王徵打开了冷水阀,冷水进入气缸,冷却了整个气缸,气缸形成了一定的真空。
在大气压下,活塞被压下,通过一个杠杆,往复式的做功开始了。
“不错。”朱由检非常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个往复式的提水机,其实就是蒸汽机的雏形,主要用于矿山排水取煤。
“你能明白大气压是怎么一回事吗?”朱由检忽然问道,换来的是王徵的目瞪口呆!
王徵惊讶的看着朱由检,他没想到这个他最近才学会和接受的事,居然被万岁一口道破,他还打了一个哑谜,想要万岁发问,然后自己来叙说原理,最终在给万岁科普大气压的过程中,汇报这一年来翻译金尼阁七千本书的功劳,顺便让万岁核准自己的研发预算。
这是个连环套,只要万岁对这个往复式提水机感兴趣,那么他就有极大的信心说服万岁核准预算。
但是万岁倒好,直奔问题的核心而去。
“万岁还记得那个悬赏了一百万两白银也要请他来的囚徒吗?”王徵吞了吞喉头,这场奏对实在是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朱由检点头说道:“伽利略,现在正在被宗教裁判所训诫,而他的支持者似乎已经弃他而去,因为伽利略骂他的支持者是个傻瓜。开普勒,现在做数学老师和地图绘制,为他的旧主鲁道夫的生计奔波。”
王徵点头,万岁并没有忘记自己的悬赏这是好事,他略微有些感慨的说道:“伽利略有很多的弟子,其中一个徒孙名叫托里拆利,他书写了关于气压之事,并且发明了气压计。目前也是伽利略在泰西的拥趸之一,也是金尼阁、宋玉函、罗雅谷、汤若望等传教士们劝说的对象。”
“劝说什么?”朱由检觉得事情似乎不是那么简单。
“劝说他们坐船,来到大明。”王徵并没有隐藏这个计划。
朱由检喝了口茶压了压惊问道:“准备到哪一步了?”
王徵略微挠了挠头,说道:“伽利略先生和开普勒先生,以及他们的弟子们,差不多上船了。”
“他们肯来大明?”朱由检一口清茶差点喷出去,略微有些惊讶的问道。
王徵有些不知如何开口,琢磨了半天才说道:“肯不肯不由得他们,万岁可是为了这两个人准备付两百万两的赏银,万岁可能不清楚,这是一个近千艘船,一年才能有的收入。”
“而万岁只要两个人而已。有很多人会拼了命的,将两个人带到大明,况且这次郑将军还派了一千精兵,去了泰西,若是不肯放人,就准备明抢了。”
“那个郑将军?郑芝龙吗?”朱由检瞪着眼睛问道。
“是,他派了得力手下和三十条船,去岁就已经出发了。”王徵十分确认的说道。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大明皇帝悬赏两百万两白银要的人,自然有的是人办这个事,而且是无论如何都要办成,哪怕是抢。
“这…整挺好,不错,有赏。”朱由检压根不知道,臣子们瞒着他制定了这么大一个计划,当然这个计划本身也不需要朱由检批准,他不知道也正常。
这叫什么?这叫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
计划的实施还没谱,朱由检也不急,他看着这个原始的蒸汽机问道:“你这个往复式提水机,朕有两个疑问,第一就是只能如此往复吗?第二就是这冷水阀冷却之时,会把整个气缸冷却,不是浪费吗?”
王徵十分庆幸,事情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之上,他点头说道:“目前是这样的,所以才需要六百万两银子去优化这两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