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从腹部滴下,伤口大概三指长,匕首是直着插进侧腹的,插入的距离很深,应该伤到脾脏了,腹腔和胸腔内开始出血,如果是一般人的话估计可以输血抢救了,路明非有比这伤得更重的经验,这点伤势虽然可以暂时阻止他剧烈行动,想要致死还不至于。
幽静的月台内,把玩着手中折叠匕首的苏晓樯一边哼着空灵怪异的歌调,一边单手背着向前微微弯腰看着原地不动止血的路明非,面带微笑地向后小跳步退去。她的瞳眸是淡金色的,路明非从未见到过苏晓樯点燃过黄金瞳,(明珠塔那一次除外)他如今很清楚,他面前的这个苏晓樯是假的。
龙吟剑匣在地上被拖行着,发出摩擦的嘶嘶噪音。
在路明非受伤怔住的时候,装着剩下六把炼金刀剑的武器匣已经被对方抢到了手中,并且举重若轻般背在了背上。
抢到了传说中梦幻的刀剑组合,“苏晓樯”脸上堆满了讥讽的笑容,悠然地哼着歌,退向了日光灯照不到的黑暗里。
她没有对腹部受创的路明非进行攻击,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路明非,月台内飘扬着她轻灵的哼唱,回荡在站台内的歌声随着她的退去变得微弱,缥缈,直到杳不可闻。
直到苏晓樯彻底消失,路明非才半蹲在了地上,他看了一眼周围,缓缓提升自己的血统精炼进度,伤口内不断渗出鲜血,同时受伤的内脏也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愈合,侧腹上的皮肤和肌肉在腹腔内的积血排完的同时愈合,淡淡的白色蒸汽在愈合的那条缝隙中升起,征兆着他现在攀升到不可思议地步的体温。
和体温一同攀升的,还有脑海中水涨船高的愤怒的情绪,这是暴血势必带来的副作用,那种被伤害被欺骗的狂怒正在勾起基因中潜伏的最原始的杀戮意志,这种情绪上的稳步失控也是“暴血不可逆”这个事实的底层逻辑。
杀了这个假货,杀了这个假货,杀了这个假货——
有一个声音在路明非耳边不断地重复念着,让他报仇,让他抢回七宗罪。
委屈,不甘,羞辱,各种负面的情绪冲击着大脑,为那燃起的愤怒和杀意做干枯的柴薪,这也让精炼血统的速度更快,水准更高,伴随的自愈力直线上升,迅速完成了最后的躯体修补工作。
路明非的手从伤口上挪开了,侧腹上多出了一层黑色的绒毛,在细微的颤抖中舒展着微观中保持剑盾的结构,他的黄金瞳已经点燃了,接近熔岩的赤金色,如同流动的岩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趋于平静的表面会忽然爆开一团灼焰。
路明非看了一眼另一只手上握着的“色欲”,这把肋差的刀柄上已经衍生出了血管一样的组织连接起了他的手腕,他能感受到自己的鲜血正在以一个稳定的速度流逝,同时一种藏在最深处的情绪也在渐渐被勾勒出来。
深吸了口气,望向手腕处类血管组织的连接点,赤金的黄金瞳渐渐结冰,随着他有意的控制,他握住色欲的右手手腕上黑色的龙鳞开始激增,就像一双运动护腕套在了那一截腕上,然后随着他握住刀柄的右手用力握攥,鳞片整齐收缩绷紧,硬生生卡住了刺入手腕的类血管组织。
失血的速度瞬间减缓近乎九成,路明非甩了甩手里的肋差,倒是有些意外自己居然真的靠意志做到了控制暴血的细节变化,有些惊喜,想要和什么人分享,但身边没有供他索取表扬,只能让微笑在脸上暂时停留片刻,就算是对自己进步的庆祝。
无视了肋差内活灵反馈的不满情绪,他挑了一条深入月台的过道向前走,空荡安静的月台上就只能听见他的脚步声,偶尔有风细微的呼啸在黑暗中流过,引得他驻足看向废弃的角落,在确定没有异常后再继续向前走。
现在他已经算是正式深入尼伯龙根。
离开了月台后,地铁站内的环境开始逼仄起来,处于地下的空间本就有限,头顶四周都是瓷砖贴的墙壁,天花板上挂着紧急出口的绿色灯牌,通道里一根又一根立柱延向远处,路明非停在了其中一根前打量。
【换乘(transfer)3号线(Line3)由此向前】
这是贴在立柱上的指引告示,一个大大的指路箭头。
“3号线...?”
路明非再度看了看周围转站的地铁过道空间,兀然想起了那款名叫《九重鬼域》的网络游戏,现在他所处的环境和那款游戏宣传片描述得何其相像?
他回忆起《九重鬼域》里的游戏设定,名叫‘Fenrisulfr’的恶龙在北亰地下铁路系统中修筑了自己的龙巢,龙巢分为九重,每一层都充满了陷阱和恶龙的拥趸,屠龙勇士深入北亰地铁站的龙巢,下入九重鬼域,通过重重考验,寻找处于地铁最深处的恶龙。
很自然地,他继续想起在四合院内受正统招待时,司马栩栩提到过的都市传说,北亰地铁站下的九层地狱。
那个传说讲的是从现实地铁中可以找到神秘的隐藏1号线入口,通过特殊的手段乘坐地铁抵达地图上不存在的空间,在那片空间里有着2号线到9号线,想要逃出生天就只能一路向下抵达最下方,满足“如其在上,如其在下”的条件,置身于地狱最深处,最后逃回人间。
像是一个荒诞的鬼故事,但却吸引了大量的人尝试,因为有很多人相信,这是一种特别的试炼,在那特殊的9条地铁线上,参与试炼的人一旦突破了所有难关,置死地而后生,在他离开地狱的那一刻,就是他脱胎换骨的第一天。
路明非伸手在换乘的指引海报上刮了一下,指甲在褶皱的图上刮出了褶皱和裂痕。
如果他猜得没错,那么现在他现在所处的应该是“2号线”。
他从苹果园的1号线进入,抵达了隐藏的2号线,也就是《九重鬼域》第一关。
但如果是第一关,那么起始点应该都是固定的,为什么没有在这里见到陈雯雯和司马栩栩他们?
路明非没有驻足多久继续向前走,一边走一边思考,他的身边没有其他同伴,所有由自己心中提出的问题都只能由自己来回答,他一边观察着这冗长的换站通道,走过隧道天花板铁窗内呜呜发响的换气扇,踩凹防水的铁皮发出刺耳的噪音。
路明非想起自己当初蹲在报刊亭边蹭过的《家用电脑与游戏》里有过一节洋洋洒洒写到过部分媒体都认为Roguelike的起源是1980年大名鼎鼎的《Rogue》,但在更早之前,已经有着一部包含部分Roguelike元素的作品。
那部作品叫作《beneath Apple manor》,中文译名《苹果园之下》。
那款游戏采用了随机地图,依靠一种名为curses的工具,通过使用字母、字符的组合,成功拼凑出了图形界面。“@“代表角色,“.“代表地面,“#“代表连接地图与地图的通道。当玩家遭遇怪物,会有文字提示玩家做出选择,战斗中玩家的生命值等变化会直接在下方的属性描述中扣除。
如果《九重鬼域》是参考的传统Roguelike游戏的设定,那么他的起点的确可以不止一条,同时通过起点前进时会遇到如同繁茂树枝般的岔路,每一条岔路上的情况都不一样,有怪物关卡,也有奖励关卡,解密关卡。获得不同的装备,构筑不同的属性,最终到达底层,面对“d“代表的那条恶龙,杀死它,通关游戏。
而这种游戏通常也有着一个相当独特的特性——永久死亡。
Roguelike游戏的玩家只有一次机会,如果角色死亡,则意味着旅程就此画上句号,玩家只能以另一个角色的身份来重新开始游戏,之前所获得装备、等级不复存在,一切从零开始。
如果他真的处在一个脱胎于Roguelike游戏规则的尼伯龙根中,那么他恐怕已经遇到了初始第一个区域的挑战。
背后传来了脚步声。
路明非停步,然后回头,左脚在前,右脚在后,侧身面对那跑来的身影。
从他来时的转站通道的另一头追上来的人是苏晓樯,跑得有些气喘吁吁,一边跑一边喊,“路明非!你怎么一个人就行动了?我刚才就上了个厕所的时候你人就没了?地上的那些血又是什么情况?你遇到麻烦了?”
“站住。”路明非说。
苏晓樯在跑近后看见路明非的姿态以及侧身后面右手垂提的暗金色肋差,忽然刹住了脚步,微微皱眉看向他,“你要干什么?”
同时,苏晓樯也向后退了半步,以相当谨慎的眼神盯住他,余光观察周围。
路明非看着苏晓樯的脸,片刻后视线移动到了她的肩膀上,再移动到她的身上其他位置,闭眼努力调节在看见这张脸爆发出的强烈杀意后,问,“听证会上,狮心会和学生会封锁现场的时候,是谁守得大门?”
“啊?”苏晓樯皱眉看向路明非,不清楚他为什么会问这个奇怪的问题。
“回答问题。”路明非盯住了苏晓樯,赤金的黄金瞳流转光焰,从来都是衰仔的他现在身上爆发出的凛然煞气。
“你怀疑我是假的,你遇到过伪装成我身份的其他人了。”苏晓樯瞬间明白了路明非在做什么,垂眸思考片刻后说,“我和夏弥,当时我们两个人离大门最近,所以退守大门。”
“你们使用的武器是什么?”
“我们当时没有准备武器,一人手里...拿了一束花?”
路明非面颊轻轻抽动了一下,没有做声。
因为苏晓樯回答对了。
当时的情景回滚在路明非的脑海内,的确那时候守门的就是苏晓樯和夏弥,她们手里还搞笑似地抓了一束花,似乎谁要从她们那里突破,她们就会用手里的花束狠狠地抽打对方,迫于那时候情况紧张,没人发现这颇为有趣的一幕——除了路明非,他瞥见了,但没敢笑,也没敢吐槽,因为他枪口底下抵着“皇帝”。
“诺诺守住的是窗边,她拗断了窗沿的金属条当武器,按住‘皇帝’的人是你,林年,还有帕西·加图索,你用的是一把伯莱塔m92F,帕西·加图索用的是双刃刀,林年用的是长刀。我说的有错么?还需要我继续补充一些细节吗?”苏晓樯平静地问。
“不需要了。”路明非说,但他没有放下戒备,也没有松下架势,看了一眼苏晓樯的肩膀。
苏晓樯也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那里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这个人,好像真的是苏晓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