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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作为交换条件,我希望您到时候以最尊重、最沉静的方式,恭迎他的灵柩……这是我的底线。”

看到艾格隆终于答应了自己的要求,玛丽亚心里自然窃喜。

“您放心吧,我知道轻重的,不会在那个时候让您为难……我会和您一样,为他痛切哀悼。”

一边说,她一边凑近到了艾格隆的面前,笑容满面地看着这个和自己有着“孽缘”的年轻人。

“谢谢您如此体谅我,陛下。”

“我一直都很乐意体谅您的。”艾格隆也笑着回答,“只要您别给我添麻烦就好。”

“您这话说得,好像我有事没事就在给您添麻烦一样!”玛丽亚立刻娇嗔地抗议了,“您扪心自问,难道自从我们认识以来,我难道还不够为您着想吗?”

这个问题倒是让艾格隆无言以对。

确实,仔细想想的话,自从两个人认识以来,一开始就是艾格隆无意中“冒犯”了她;而后在米兰的时候,她还救了自己的命;甚至她现在还答应配合自己李代桃僵的计划……

两个人之间究竟是谁在迁就谁呢?又是谁给谁添麻烦更多呢?

显然是玛丽亚这边更迁就一点的。

除了牵涉到特蕾莎时,玛丽亚出于发自骨髓的憎恶所以搞事之外,在其他时候,玛丽亚对艾格隆已经是极好了,几乎算得上是有求必应。

当然,她花钱有点厉害,不过对艾格隆来说那根本不算事了。

正因为如此,艾格隆心里也觉得欠了她的情,在她任性的时候,也愿意包容一些。

“我知道您对我很好,我也一直感念在心。”于是,艾格隆也向她温言安慰,“我只是希望,您多少对特蕾莎尊重一点,不要让大家都下不来台。毕竟特蕾莎也有她的自尊……”

“哼,她都已经成为你的妻子、帝国的皇后了,难道还不够满足吗?现在她整天众星拱月,有那么多人在她身边逢迎奉承,还有谁能摧残她的自尊呢?不被她摧残自尊就算走运了!”玛丽亚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照我看,她就是不知足!如果没有您的话,她这辈子最大的运气也不过是成为某个小国的王后,哪有今天这份风光和权威?结果她还整天抱怨不满,搞得好像您还欠她什么了一样……别人怕她不敢多说,我才不惯着她呢,我非要她明白,世上不是每个人都要迁就她不可——”

艾格隆知道,玛丽亚这番话带有很深的成见,所以并不公平。

诚然,特蕾莎确实因为自己而得到了她命运当中原本不可能企及的东西,但是这些东西并不是她所期盼的,所以她也没有太珍视,她真正珍视的是和自己的婚姻,因而不愿意她眼中纯粹的感情被玷污。

而现在自己沾花惹草,她被迫步步退让,自尊心饱受打击,心里自然积累了太多的怨念。以她的视角来看,自然觉得自己的受尽了委屈。

别看玛丽亚现在说得好像嫌弃特蕾莎不够“大度”,但假设易地而处,玛丽亚坐在特蕾莎现在的位置上,搞不好会比她还要容易炸毛。

正因为心里清楚这一切,所以艾格隆只是付之一笑,并没有附和玛丽亚。

“正因为她是皇后,所以她更要维持颜面,不然何以服众?很多事,私下里做和公开做是完全不一样的。您在私人场合对她不假辞色可能没关系,但是当众让她下不来台,这实在太过分了——于情于理,我都很难接受。”

“要是她觉得太痛苦受不了,大可以退位让贤啊……说穿了还不是舍不得皇后的冠冕。”玛丽亚冷笑着,脱口而出。

但是她马上又察觉到这种话太露骨,不合适,于是又转开了话题,“陛下,我的所作所为可能确实有点出格,但是最让她难堪的人,不就是您吗?您之前可是公开让她在全国人面前丢脸呢?而且,现在艾格妮丝小姐还怀着孕,不久之后就会让您得到一个私生子,这都可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啊?想想到底是哪一边的冒犯更深切呢?”

玛丽亚的话虽然尖刻,但是却又无懈可击,让艾格隆无法辩驳——因为事实就是如此。

最让特蕾莎难堪的就是他自己,他又有什么资格指责别人冒犯特蕾莎?

不过,他是皇帝,皇帝就是可以双标的。

“关于艾格妮丝的事情,我和特蕾莎已经达成了默契,只要我能够让艾格妮丝以后低调行事,她就可以默认这一切……其实她们两个人的关系还不错。”艾格隆理直气壮地回答,“艾格妮丝行事有分寸,而且从不去冒犯特蕾莎,我倒是希望您能够和她一样,哪怕做到一半也行。”

“让我学习一位公爵小姐那样甘愿俯首帖耳,那我可做不来,我没有学过做臣仆的教育呢。”玛丽亚似笑非笑地看着艾格隆,似乎在暗讽他的狡辩。“不过,既然您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以后就稍微收敛一点吧,不过这是看在您的份上,并不代表我对她改观了……”

玛丽亚的表情看上去并没有多少诚意,但是她总算也是口头上对特蕾莎服软了,所以艾格隆心里也稍稍放心了一些。

毕竟,在他心里,以后玛丽亚(以及她替换出来的苏菲)是要长期留在自己身边的,换言之也是要和特蕾莎“长期相处”的,如果以后她们动不动就互掐到天崩地裂,那自己岂不是永无宁日?(虽然这好像也是咎由自取)

所以他为了避免这种情况,他也希望软硬兼施,让玛丽亚稍微对特蕾莎避让一些,哪怕装个样子也好。

正因为提到了特蕾莎,所以房间里的气氛陡然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也许是察觉到了这种尴尬,玛丽亚主动换了一个话题。

“陛下,等到您父皇的灵柩运回巴黎,您打算怎样安置呢?”

“先进行盛大的游行仪式,然后将他安葬到荣军院当中,荣军院我之前已经去过,已经在那里的教堂的地下室当中,为他留好了安葬的位置。他将成为帝国军队的守护神,永世长存。”艾格隆据实以告,“而在巴黎的地表上,也将为他修筑纪念建筑,除了雕像和桥梁之外,我会将尽快完工凯旋门,让人民永世铭记他的功绩。”

拿破仑为纪念1805年打败俄奥联军的胜利,于1806年下令在巴黎中轴线的香榭丽舍大街上,修建罗马式的凯旋门来炫耀武功,同时迎接日后凯旋归来的法军将士。同年8月15日,这座宏大的建筑,按照着名建筑师让·夏格伦的设计开始动土兴建,但是因为帝国长期战乱,人力物力有所欠缺,所以哪怕直到拿破仑皇帝垮台都还没有完工。

到了1815年之后,波旁王家复辟,他们自然也没有兴趣去继续修筑这座为“篡位者”歌功颂德的凯旋门,所以工程就一直荒废在那里。

在原本的历史线上,1830年,身为王室小宗的奥尔良家族篡夺王位赶走了正统波旁王室,为了粉饰自己的篡逆行为,它迫切地希望为自己寻找新的合法性,所以它开始重新吹捧拿破仑,企图利用法国人民对拿破仑的怀念来重塑国家认同。

于是它一边修史,大肆鼓吹拿破仑的赫赫武功(梯也尔本人就写了一本肉麻吹捧拿破仑皇帝的战史书);一边寻求迎回拿破仑皇帝的遗骨,并且安葬在巴黎;修建凯旋门,也成为了政府的政治工程重新上马。

1836年,凯旋门正式完工,它不光成为了法国人追思拿破仑皇帝的象征,也成为了巴黎的地标式建筑。

奥尔良家族对拿破仑的吹捧,虽然一定程度上起了正面效果,但是负面效果也非常显着:法国人在追思拿破仑的时候,也开始怀恋起了波拿巴家族的统治;而这种心理,也成为了1848年拿破仑三世以超高票当选总统、进而称帝的政治基础。

当然,奥尔良家族在做出这个决策的时候,是处于拿破仑皇帝自己已死、罗马王也客死美泉宫的背景下,它觉得已经嫡脉断绝的波拿巴家族,对自己构不成什么威胁,也不会得到人民的拥戴。

它没有想到,1848年的革命洪流会一举冲垮自己的统治,更算不到在混乱的局势下,法国人会更加怀恋往昔的峥嵘岁月,身为波拿巴家族旁支的路易·波拿巴居然还是可以利用到拿破仑皇帝的余晖,进而在山呼万岁当中复辟帝国。

历史往往就是如此出乎预料,尤其是习惯了翻云覆雨的法兰西更是如此。

现在,艾格隆本人开创了一条更加出乎预料的世界线,他以波拿巴家族继承人的身份,名正言顺地得到了皇冠,他自然会比奥尔良家族更加“尊皇”,尽快完工凯旋门自然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玛丽亚静静地听着艾格隆的解释,她当然理解艾格隆的心情。

虽然对政治并不怎么感兴趣,但是出身王室的她,自然也有着基本的政治头脑,她当然知道这一切的重大意义。

欧洲大陆上的各个王国,其统治基础来自于上帝,来自于“君权神授”原则,而帝国则不然,它是平民战胜了教士之后所分娩出来的,某种意义上,帝国的统治基础,来自于拿破仑这个人本身。

正因为如此,“拿破仑”就必须成为被顶礼膜拜的神,先祖的名号,将成为子孙们权力的源泉——正如罗马皇帝们,其无上权威都来自于“奥古斯都”这个神格化的人一样。

“真不愧是罗马王啊,您所作所为倒是和罗马人如出一辙呢。”她笑着评价。

“我倒是但愿我的国家能和罗马帝国一样长久,但这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艾格隆耸了耸肩,“至少我要给我的继承人们留下足够坚实的遗产,接下来就看他们自己发挥吧,我也管不了。”

“后人的事情只能后人自己来管,先人又能怎么办呢?我们能活好我们这一辈子就不容易了。”玛丽亚也忍不住发出了感慨。

接着,她又提出了建议,“不过,您倒是可以给子孙们多留点退路。我的意思是,您在位的时候,可以让波拿巴家族的成员们与各个王族多多联姻,无论是用威逼还是用利诱的方法都行。尽快让波拿巴家族与各大王族的血脉融合在一起,成为君主大家庭的一员,这样纵使您的子孙未来一时落魄,至少还能留在这个圈子里面,进可图谋复辟,退也不失为上流社会的顶级常客。”

玛丽亚的建议艾格隆心里也明白,事实上这并不是她的突发奇想——从拿破仑皇帝自己开始,波拿巴家族就一直试图这么做了。

特蕾莎也一直心心念念,要让孩子们和皇室继续联姻,归根结底,也是想要让子孙融入到这个圈子里面,变相地给孩子们留下“后路”。

听到了玛丽亚的建议,艾格隆顿时就想起来了,自己的堂兄查理亲王,之前曾经通过婶婶奥棠丝王后,恳求自己能够帮忙为他缔结一门亲事——他唯一的要求就是寻找一位古老王室的公主,其他随便怎样都行。

堂兄的想法,其实倒是与家族的利益不谋而合,所以艾格隆当时也没有拒绝他。

之前查理亲王跟着哥哥一起,帮助他从维也纳逃脱,为他立下了大功;现在,查理亲王又代表他,前往圣赫勒拿岛上迎回了拿破仑皇帝的遗骨,等于又为家族立下了功劳。

于情于理,自己都对他有所亏欠,是应该回报他了。

于是,看着玛丽亚,艾格隆心里一动,“殿下,您说得很对,波拿巴家族确实有必要加强和各个王族之间的关系……正好,我的堂兄查理亲王现在尚未婚配,他也跟我提出过希望能够迎娶到一位王族公主——”

“你在胡说些什么?!”玛丽亚顿时柳眉倒竖,怒瞪了艾格隆一眼。

“啊,您别误会!我绝不是在说您!”艾格隆陡然反应了过来,他让玛丽亚误会了。“我只是想请问,您能为我在这个问题上提供什么帮助吗?毕竟,对德意志诸位王公,您肯定比我熟悉……”

接着,他又一把抓住了玛丽亚的手,然后诚恳地看着对方,以此来让对方消气,“殿下,在我心中,您圣洁而且高贵,我的堂兄绝对配不上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