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得到了特蕾莎的让步,同意允许玛丽亚访问自己的宫廷,艾格隆在心里也大呼侥幸,庆幸自己总算蒙混过关。
其实,说实话,对比起情妇众多的法兰西先王们来说,艾格隆的所作所为并不算出格,塔列朗亲王等人甚至还对此抱有赞许态度,觉得他融入了国情,而民间也从来不把艾格隆的风流浪荡当成黑点,反而对此津津乐道。
正因为“民风如此”,所以自古以来,那些王后们对先王的风流浪荡也只能默默忍受,静静享用王后的尊荣体面,可是特蕾莎却不一样,她本来就没多在乎这个皇后头衔,自然也不会为了当好皇后而忍气吞声。在她心中,自己与自己心爱的丈夫长相厮守,比什么皇后更加重要得多。
到头来,艾格隆觉得自己已经“收敛”,而特蕾莎却眼睁睁看着丈夫“得寸进尺”,虽然每次都做了让步,但心中的怨念自然也就越来越深。
经过这一番争吵,原本夫妇之间那种和谐融洽的气氛也随之消失,两个人一时默默无言,虽然还是和往常一样共同就寝,但也有了几分“同床异梦”的感觉。
到了第二天早上,特蕾莎的气总算是消去了一些,终于肯和艾格隆再说话了,而艾格隆也力图展现得更加比平常更加温柔风趣一些,好说歹说,总算才把她哄了过去。
虽然表面上是敷衍过去了,但艾格隆心里却还心有余悸。
毕竟,这一次争吵是他完全不占理,而且特蕾莎也是有史以来发火得最厉害的一回,他知道,在他接二连三的刺激之下,特蕾莎已经被触碰到了底线,接下来如果自己再刺激她的话,搞不好就真的要出大事了。
如果特蕾莎真的得知了他全部的计划,得知他还想要将苏菲挖过来和她重温旧梦的话……他已经不敢想象会怎样了。
所以,绝对不能让她知道!
在短暂的洗漱之后,他离开了寝宫,来到了自己的书房当中,然后把自己的卫队长安德烈·达武叫了过来。
安德烈一如往常精神满满,看到艾格隆之后,立刻关切地看向了他,然后才躬身行礼。
“陛下,您……您还好吗?”
昨晚夫妇两人发生的争吵,他虽然并不在现场,但已经从在场的人口中得知了大概,他自然也为帝后之间的冲突感到忧心忡忡。
而且,作为艾格隆身边最亲信的“侧近”,他也是整个事件当中知道内情最多的人,甚至他还代表艾格隆多次和玛丽亚接触,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深知其中的麻烦。
“勉强还好吧,至少没天翻地覆。”艾格隆无奈地摊了摊手,“不得不说,这次我真的碰到了难题。”
安德烈没有立刻回答,而且回给了他一个“您才知道?”的意味深长的眼神。
显然,他心里对艾格隆在这件事上的做法也颇有微词。只是对他来说,艾格隆不仅仅是他的主君,更是他敬爱的领袖,所以他也不忍、更不愿意当面指斥艾格隆。
于是,他犹豫了一下,思考了一下措辞,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开口了。
“陛下,请您容许我说几句我的肺腑之言,这些话可能有欠妥当,或者思考不够深入,您姑且听一听吧……”
“呵,何必如此委婉?”艾格隆挥了挥手,示意对方不妨有话直说。
“这段时间,我已经和玛丽亚殿下多次接触过,虽然她确实貌美而且风姿绰约,但是性格……多少有些张扬,甚至过于跳脱,而且言谈之间也不免刻薄,这样的人如果和皇后陛下相处的话,难免会发生冲突,这恐怕并不有利于您的形象。”
仿佛是害怕自己说得太过头,安德烈连忙又为自己找补,“请您不要误解,我绝没有贬损玛丽亚殿下的意思,事实上那位殿下也确实自有魅力,只是——她和艾格妮丝小姐她们并不一样,她是一位公主,身份高贵,所以可能会越发惹得皇后陛下的嫌忌……对于您之前的事情,皇后陛下虽然会恼恨,但是她不会过于嫉妒,因为她自矜身份,不会愿意去和臣仆争吵,但如果放在玛丽亚殿下那里,她恐怕会感到比之前更多的愤恨,因为这是有资格的人。”
不愧是常年跟在自己身边的侧近,也把事情看得如此通透。
在特蕾莎的观念里,王室就是王室,臣仆就是臣仆,虽然她待人谦逊,但是这种德意志人的等级观念,根深蒂固地存留在她的心中,嫉妒夏奈尔或者艾格妮丝在她心中属于十分“掉价”的事情,她反而不会太在意,只当丈夫找了宠物分了心;可要是换做在她心中可以与自己分庭抗礼的人,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那不是丈夫被宠物分了心,而是丈夫去移情别恋爱上别的“人”,至少也是被分走了一部分。
更何况这个“人”还和艾格隆的初恋苏菲如此相似,更加激发了她心中的愤怒,或者说危机感。
“你说得很对,安德烈。”艾格隆点了点头,同意了对方的看法,“所以我们要确保这种冲突不要发生,让大家能够体面地度过去,你认为应该怎么办?”
“最稳妥的做法,就是不要让她进宫,两个人眼不见心不烦就行……”安德烈大着胆子说。
“我也想这么做……但很遗憾,玛丽亚坚持要求以此作为补偿,而我现在正欠了她的情,不得不暂时顺应她。”艾格隆长叹了口气,“不然的话,我也不必为此烦恼了。”
他暂时没有把自己“李代桃僵”的计划告诉安德烈,所以安德烈也不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但是既然看到艾格隆主意已定,那么他也不再坚持己见,转而思考现实下更加合理的方案。
“如果这样的话,那么只能尽量限制她在宫廷当中的行动,让她不要和特蕾莎皇后过多接触了。”片刻之后,他得出了结论,“大庭广众之下,她们两个人都必须自重身份,应该不会公开争吵起来,但如果私下里见面的话,那就后果难料了……”
“你说得很对。”艾格隆点了点头,认同了对方的意见,“所以,这还是得让你继续之前的职责,监控住她,让她不要乱跑乱动,更不能乱说话!”
“陛下,我当然会履行我的职责,可我毕竟是一个男子,在宫廷当中必须避嫌,不能任意行动——”安德烈苦笑着回答,“所以我建议您指派一位女官跟在她身边,名义上负责她的生活起居,实际上以礼仪为名义牵制她的行动和言论……只要一直有人跟在身边,哪怕玛丽亚殿下想要闹事,至少也没有什么空间。”
“好主意!那么你认为谁做这个最合适呢?”艾格隆追问。
“我认为梅尔塞苔丝夫人比较合适。”安德烈似乎已经有了腹稿,于是立刻就回答了艾格隆,“她作为帝国的伯爵夫人,完全有作为公主殿下的随侍女官,而且她性格严肃刻板,绝不会放任殿下任性行事;另外,她的胆子很大,也不会被公主殿下几句话就吓倒,会坚持自己的立场,有她在的话,想必事态会容易控制许多。”
艾格隆顺着安德烈的建议想了想,很快就认同了对方的想法。
梅尔塞苔丝夫人的风范他是亲眼见过的,端庄持重而且又有勇气,轻易不会被他人所动摇,而且她还足够聪明,能够把握到照顾和监视之间的分寸,让她跟在玛丽亚的身边,确实会让玛丽亚无处“发挥”自己惹是生非的才能了。
他只答应过允许玛丽亚作为客人进入自己的宫廷,以及享受她应有的礼遇,可并没有答应过让她想干嘛就干嘛,所以自己这么做也不算违反约定。
“很好,那就这么办吧!”想到这里,他立刻就拿定了主意。“安德烈,你就去告诉夫人这项任务吧,你可以适当暗示她,玛丽亚性格比较难缠,让她多注意一下,这有助于维护两国之间的和谐友好关系……她会知道应该怎么做的。”
“是,陛下。”安德烈微微躬身,接下了这个命令。
艾格隆左思右想,虽然碍于“有求于人”的形势,他不得不答应了玛丽亚的要求,但只要自己手下人严防死守,终究她也没有什么惹是生非的空间,想来也不会有什么纰漏。
至少不会让矛盾进一步爆发了吧?
一想到这里,他原本紧张的心也重新放宽了,重新又变得得意洋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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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枫丹白露宫内的君臣两人正在暗自伤神的同时,事件的另一方却依旧趾高气扬。
在这一天的早上,大银行家博旺,不,现在应该叫他德·博旺男爵,正和往常的生活节奏一样,早早地来到了自己银行大楼的办公室当中,然后先是和自己的职员们开了早会,再一个人留在宽阔的办公室当中,开始了一天的繁忙工作。
他在账目和书信文件构成的王国当中奋战,几乎浑然忘我,这是他之前20年的生活,也将是他今后余生的所有娱乐。
但是,今天的他,却提前被打断了这份娱乐,他的办公们被轻轻敲响了。
“先生,我有件事要跟您禀告。”接着,门外传来了他的亲信秘书的声音。
“进来。”博旺知道,自己的秘书做事谨慎,绝不会没事来打搅自己,于是中断了工作,立刻叫对方进来。
很快,秘书就进来了,博旺注意到,他的手里还拿着一张字条。
“发生什么事了?”他顺口问。
秘书一言不发,然后将字条递给了他。
博旺先是不以为意地扫了一眼,但是很快,他的神情就变得极为严肃起来。
“德·博旺男爵先生,我现在需要您的帮助。当这位女士持有这张便条来见您的时候,请您为她开设一个银行户头,她需要一笔现款周转,维持自己的开支,请您给予方便,谢谢。”
字条上的话非常简短,但是上面的字迹和签名,却和博旺深藏在保险柜里的那些字条分毫不差。
“这是一位女士拿过来的吗?”博旺立刻问秘书。
“是的,一位青年女士。”秘书点了点头,然后又强调了一句,“而且长得相当漂亮。”
“我们的陛下还真是温柔体贴啊……”这个已经算是明示的暗示,让博旺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是他的哪位小甜心缺钱花了,要来我们这儿要钱?应该不是艾格妮丝小姐吧,她挺节俭的。”
“确实不是,而且我们不知道她是谁,因为她好像不属于我们情报名录上的任何一人,先生……”秘书轻声回答。
这下博旺的神色又重新变得凝重了起来。
作为一个成功的银行家,他深知“搞金融其实就是搞关系”的道理,所以他耗费了巨大的代价,终于搭上了陛下这条线,也为此得到了巨额回报,甚至因此成为了一位贵族——虽说在实际上没有人把他当贵族看待。
除了陛下之外,他还在私下里建档,收集了巴黎几乎所有有头有脸的“重要客户”的名录和信息,以便供自己的业务所用。
在20多年的从业生涯当中,他积累起来的档案信息,其完备和丰富的程度,几乎可以赶得上警察部门那些深藏于库房里的秘密档案了。
而现在,居然突然冒出来一个人,不属于他之前收集到的人,却能够认识陛下,并且得到了陛下的特殊“恩宠”,可以拿着他的御笔到自己这里要钱。
给点钱当然是小事,但是这种信息工作上的重大失败才是大事,是难以容忍的失误。
自己怎么可能漏过这样的人呢?
正因为如此,他微微皱起了眉头,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这张简单却又价值万金的字条,收入到了自己办公桌的抽屉里面。
“那么,你把这位女士带到我这里来吧,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是何方神圣……也许,这也是一笔大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