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几瞬前还湛蓝的天,被一层层黑云笼罩着,雾散后留下的是让人喘不过气来的低压。
阮栖没能在家里找到辛烛,院子空荡荡的,床铺整齐,到处都显出一种无人居住的冷清,仿佛这里从未有人生活过。
可阮栖知道不是,她的神明本该在这里等她回家。
从火里出来之后,肌肤上被火舌舔舐过的刺痛迟迟不散,阮栖一路忍耐着,直到她在海边吹到了一阵微凉的风。
湿润的,柔软的,仿佛那人看过来时一双雾蒙蒙的眼。
阮栖有点累,微微疲惫地仰起脸,看着海边虚化的人影。
“不是说好在家里等我回去吗?”
她吐出一口气,想问他为什么一直瞒着自己,想问他真的舍得丢下自己离开吗?
可最后,她只是坐了下来,很轻地叹息,“阿烛,我有点累,”
阮栖抿着唇,像之前仰望神像那样仰望他,“阿烛,他们拿火烧我。”
话说出口后才发觉自己有多委屈,不是替自己,是替祂,替那些在火中丧身的女孩们。
那些正值韶华的少女们被火烧干了娇嫩的肌肤,烧掉了旺盛的生命力,替别人的错误买了单。
那些口口声声水神大人的村民,召唤来了神明,却用人类的罪恶和鲜血供养祂,消耗祂。
她的神明大人,不该是这样羸弱的。
微凉的触感抚上眼角,轻轻拭去那点湿意,阮栖抬手,却只抓到了一阵风。
神明微微垂眸:“我来这里,原本是要亲自了结这一切,”
祂受够了人类的虚假,被人类的罪恶消耗完了所有的生命力,所以选择来做个了结。
祂收回了对世人的博爱,却又一股脑儿地都给了她。
辛烛很轻地笑了下:“你可以离开这里,可以过上自由的生活,你会挣很多钱,会讨很多人喜欢。”
阮栖仰脸看他:“这是预言吗?”
那双如水如雾的眸子里含了一点笑,柔和至极,祂轻声说,“是祝福。”
是神明用祂最后的力量,给予她的祝福。
阮栖沉默地看着祂趋近透明的身躯,突然朝祂伸出手。
辛烛微微怔了下,片刻后,还是把手递了过来。
阮栖攥紧,却已经感受不到温度了。
像握住了一阵风。
她低声问:“你不要我了吗?我们说好要一起出去的。”
辛烛垂下眸子,羽睫密密地遮住一半眼瞳,祂穿着素白长袍,做这样的动作时露出几分和神像相似的悲悯来。
如今,对她的怜爱更盛。
祂轻声说:“你问我那血线是什么?”
辛烛安静地看着她:“是人类付诸于我身上的罪恶,昭示着我的消逝。”
祂轻轻弯了唇,“抱歉,不能陪你了。”
阮栖低着眼,不去看祂,“神明也会食言吗?”
那只几乎没了轮廓的手掌抚了抚她手腕,她听到辛烛的声音。
神明说:“我会。”
因为是她,所以会食言,会贪恋,会舍不得。
爱恨嗔痴,只“爱”这一样,足够让神明欲望满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