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旻在赶往谯县的路上遭匪人劫杀惨死,这突如其来的噩耗让作为父亲的孙庚悲痛不已,当夜碧玉楼无端失火,孙庚不幸葬身火海。
孙家父子接连丧命,令人震惊,薛融心生疑窦,匆匆来到嵇府,怎料嵇蕃已经离开了谯县。
武辽的牛车刚好路过嵇府,见薛融一脸愁容,便邀他出城散心。
“仲远兄,你相信子才兄(孙旻字)真的遇害了吗?”
“他的尸首现就停放在县衙,嵇荡也已经认过尸了,如今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快抓住那些贼寇,替他报仇。”
“可我还是不能相信,他为何要来谯县,他身子不好,应该待在家里养病才是。”
武辽摆弄着一只乌龟,淡淡道:“孙旻曾说怕步阮闳后尘,没想到一语成谶英年早逝。”
薛融脸色沉重:“他和阮闳不一样。”
武辽看着他道:“孙旻重情重义,阮闳却重利轻义,嵇荡是这么认为的,你也是这么认为吗?”
薛融把视线移至窗外,道:“仲远兄明知我最厌恶阮闳为人,不喜与他来往,此时又何须再问?”
武辽不紧不慢道:“阮闳到底因何而死,嵇荡已经告诉了王祷。”
薛融冷哼一声:“茂弘兄入狱探视君平,究竟是在帮陆玩查案,还是想封住别人的口?”
“薛兄此话何意?”
“王家和嵇家的关系没有那么好,在嵇康被杀前,王戎就与他分道扬镳了,到现在王祷担心的不过是那些陈年旧事再被人提起,有损琅琊王氏的清誉,君平心思单纯,才会相信王祷的话。”
“薛兄似乎对茂弘兄有成见,莫非你是在怪王司徒没有征辟你入府?”
薛融冷笑起来:“区区公府掾,值得我放在心上吗?”
“凭薛兄的才华,当尚书郎也是绰绰有余,可这些年你却在族中备受冷落,入仕无门,连我也替你感到不服。”
武辽不禁叹息一声,又道:“其实我和你一样,毫无依傍,自杨骏之事后,我们沛国武氏也再难复起了。”
“任远是你的师兄,他自然会照拂你的。”
“他连自己的堂兄都可以舍弃,又怎么会真心待我?你我是同乡,更胜过所谓的同门情谊,我希望日后能和薛兄共赴洛阳谋职,彼此也有个照应。”
“仲远兄当真这么想?”
“如果薛兄遇到什么难事,不妨告诉我,我愿助你一臂之力。”
“能得仲远兄相助,我之幸也。”
城西兴贤巷,几位年轻人再次走进王伯林的旧宅,经过重新打理,荒废多年的园子已去除旧日的侵蚀,焕发出新的生机。
云栖院内也种上了一排排苍翠的竹子,特别是那几株新移植过来的海棠逆时而开,格外高挑清美。
南宫考望着盛放的海棠花,眉头深锁,幽幽开口道:“海棠开的时令不对,恐怕不是个好兆头。”
濮阳良玉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我可是特意请来花匠司寇薰帮我打理的这花园,花开有什么不好的?”
皮既却道:“听闻嵇家的海棠在冬日开花,到如今嵇荡就入狱了,濮阳兄还是小心为妙。”
濮阳良玉瞪视他道:“亏我好心让你暂住在这园子里,你竟敢在这里说风凉话?”
阮瞻对他们笑道:“虽是深秋,但近两日气温高,海棠再次开放也是有可能的。”
陆玩和王祷并肩走在前面,王祷说起今早裴頠给他出的一道题目,裴頠和杜皋下棋之时,手指一杯清茶,问王祷此物有何贵,他一时间竟答不出,雨轻却轻松说出答案。
“茶似君子之交,叔叔和杜先生便是如此,自然珍贵无比。”
杜皋满意的点点头,对雨轻用旧年梅花上的雪水冲泡的白鹤茶也是赞不绝口。
陆玩心中暗想:“那是之前从荆州带来的茶叶,自己还未好好品尝,她倒是会借花献佛。”
这时几名婢子端茶至院中,阮瞻笑道:“今日濮阳兄以茶会友,就是不知你这里可有好茶?”
“不仅有好茶,还有好看的书剑舞。”
白袍少年负手走来,身边还跟着一名青衣女子,少年向他们介绍道:“这可是男子群舞,绝对可以震撼人心。”
南宫考问道:“是什么奇怪的舞蹈?”
青衣女子笑道:“待会看了你就知道了。”
当大家落座后,箫声悠悠,一曲空灵缥缈的《山鬼》在林间回荡。
十八名身着白衣的年轻男子手持竹简翩翩起舞,谦谦君子,外儒内狂,舞蹈刚柔并济,时而如高山坠石,时而如千里阴云,挥袖间意气风发,欲平天下之事,低吟时失意愁苦,满腔忿然无处宣泄。
忽然间雪花飘飘,鼓声起,他们将书简抛至空中,拔剑挥舞,腾空跃起若飞流,尽显豪情万丈。
“让你好生待在府里,为何还要跟来?”
“我是陪着纨素去宝庆首饰店挑选首饰的,刚好遇到姚鼎,所以—”
雨轻见姚鼎走上前有事回禀,就安静地低头喝樱桃茶。
“事情都办好了?”
“是。”
陆玩前些天就让人去城东一家老字号典当铺打听银仙身上戴着的那只莲花莲蓬手镯,而雨轻却是从宝庆首饰店的老掌柜那里找到了一些线索,此刻看来她还是比陆玩慢了一步。
“想以假乱真,就不要让对方看出任何蛛丝马迹。”
“我已让梅香看过,这只仿制的玉镯与甘氏生前佩戴的一模一样,再由阮闳的老仆将此玉镯送到那个人府上,我们的人就等他再次出手。”
陆玩摆了摆手,姚鼎便先行离开了。
一曲舞毕,陆玩看向王祷,笑问道:“不知茂弘兄观赏此舞后有何感想?”
“很独特,雪下的有几分真。”
“茂弘兄有所不知,这座宅子里私藏了许多字画,都是出自已故隐士之手。”
南絮已经命人搬来一箱子,里面全是字画。
那封密码信已经被陆玩破解,写的是十八位隐士的名字。
阮瞻、南宫考和皮既走过去,开始翻看那些画卷,濮阳良玉倒是有些愣住,不知陆玩是从哪里找出来这箱字画的。
陆玩将嵇康所画的《竹林飞禽图》慢慢展开,语气沉重道:“李鹜、阮平(阮种兄)、袁孝和、王叔原、陈嵩……”
听着陆玩念出的一个个名字,濮阳良玉脸色微变,说道:“王……王叔原是我的三外公,你怎么会知道他?”
陆玩直言问道:“你可知他因何离世?”
濮阳良玉摇头道:“外公从未在人前提及过他,母亲在世时说过,外公每次看他的画像时都会落泪,好像他去山阳访友就再没回来了。”
陆玩又望向阮瞻,问道:“千里兄,阮平生前就住在山阳,也卒于山阳,阮闳还经常去山阳祭拜他,可有此事?”
阮瞻默默点头,他手里拿着得正是阮平所写的草书。
陆玩浅尝一口樱桃茶,淡淡道:“阮闳并非因病而英年早逝,而是被人毒害。”
南宫考听后想了片刻才道:“当年我也心中存疑,请来一位老仵作再次查验阮兄的尸体,可并无中毒迹象,就连他平日所服用的汤药以及药方也都细细检查过,阮兄确是头痛发作不幸身亡。”
陆玩敛容道:“因为大夫在药方里多加了一味药,致使阮闳头痛复发,很快要了他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