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尚书省高层议事的同时,郎官们都在各自部门值班,度支部新进两名尚书郎和一名尚书都令史,其中一人完全是靠关系进来的,趁着华混不在,他便开始欣赏起一件新竹雕。
他把自己的书桌弄得像梳妆台一样,上班时坐着鹿角椅,这是雨轻在去年推出的限量版按摩椅,黄花梨木座面,鹿角圈背,椅子腿也是由鹿角制成的,脚踏则选用紫檀木做踏面,配以短小的鹿角做装饰,这把椅子造型别致,精工细雕。
椅子背后的鹿角上有许多小枝叉,正好对应人后背的穴位,背靠在椅背上,就像是在按摩穴位。
他刚进尚书省没两天就晚到早退,想喝什么茶,有令史帮他拿,堆积起来的文书连看都不看,真不敢相信他是来这里享受还是来上班的,别的郎官都在忙着处理公务,而他却摆弄竹雕,完全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为善兄,崔仆射可在那边议事,今日你要是敢提早散值,我就佩服你。”
说话之人正是郗遐,华混昨日把关中军队的钱粮文簿交给了郗遐,让他务必赶在今日八座议事之前审核完毕,他昨夜核对了一个晚上,直到现在都没有休息,因为华混在离开前又吩咐了他一些事。
本来裴頠想将他安排到吏部,不料王衍从中横插一脚,让郗遐进入度支部,先前在河内郡,郗遐得罪了华荟,如今郗遐在华混手底下做事,自然会有不少苦头吃。
与他同苦的人还有山延,他也被莫名其妙的分到度支部,季冬阳一个人跟着束皙去了五兵部门。
郗遐在这里还看到一个熟人,那就是羊曼,他已经在度支部待了一年有余,可以称为度支郎,而郗遐和崔治还只是度支郎中。
泰山太守羊邈死后,羊甫也于前年辞官回乡了,羊暨(羊曼父)迁为平原内史,后因母亲生病辞官奉养,羊曼便在去年进入尚书省任职。
羊曼对身边朋友的态度依旧温和,只是对郗遐有所疏远,并不是因为仇恨郗遐,而是他身为泰山羊氏子弟,终究要自己一个人去面对很多事情,他从来没有把郗遐当成敌人,只是把他当成了对手,就像昔日他们比试箭法一样。
崔治把竹根雕放回桌上,然后随手拿起一本贵公子杂志,笑道:“郗遐,今日你要是再加班,我就勉为其难留下来帮帮你。”
郗遐摆摆手道:“不用了,你还是赶快回家吧,不然有人就要怀疑你去寻花问柳了。”说完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此时山延把整理好的账目递了过来,郗遐看他一脸无精打采的样子,便说道:“连累你跟着我受罪,等散值后我请你吃饭。”
山延轻轻一叹:“要是能准点散值就好了。”
郗遐呵呵笑道:“你放心,今日肯定不用通宵达旦地处理公务。”
崔治问道:“你是不是提前找郭璞算了一卦?”
郗遐开玩笑道:“也就你相信那个不靠谱的半仙,我就是找也得找他师父郭公啊。”
司马炎时期在秘书监成立了一个新的修史部门着作局,司马衷又将秘书监从中书省中独立出来,别置一个官署,着作局也归秘书监管辖,有着作郎二人、佐着作郎八人。
着作郎多是兼擅诗文的才学之士,除了撰史之外,还会奉诏撰写哀策、诔碑、表启、奏议,佐郎是着作郎的副手,协助修史,整理秘书省书籍。
着作局正郎多有中书、门下等高官、显贵兼领,故而只有撰史时才在此办公,其他时间很少待在着作局。
而佐郎品秩较低,且员额较多,由秘书监或吏部选任,兼顾门第,才堪着述便能举荐入着作,这也算是给中下层士子、寒门子弟提供了跻身仕途的机会。佐郎没有以他官兼领者,着作局就是他们的工作单位。
前日龟兹、于阗、疏勒等西域大国皆派使节来朝见进贡,司马衷举办宫宴,佐郎钱子书并未参加,只是作了一篇赋,请黄门令董猛转呈给司马衷,文中写道太子司马遹穷极奢华,然未知节俭,苑囿过度,打猎消遣,毫无忧国忧民之心,不听东宫属僚劝谏,常有攻讦之语,得知生母谢淑妃离世真相,模仿屈原楚辞所写的祭母文,一腔悲愤,剑指显阳殿,誓要惩处元凶,还在东宫私自畜养死士,太子殿下如此之行径,岂能安居储君之位?
司马衷看后当即命侍卫去把钱子书抓来,不想钱子书已经撞死在皇宫阊阖门前的铜塑骆驼上,群臣得知后震惊不已。
由于钱子书是吴兴人,又是陆机的佐官,朝中对陆机颇有微词,司马衷只是让司隶校尉许奇去彻查此事。
临近散值,任远走进着作局,只望见几名佐郎和令史还在整理图书,东安王司马繇突然病逝,着作郎陆机奉命为东安王撰写诔碑,午后便与缪徵一起去太极殿西堂了。
佐郎王满出身琅琊王氏,与任远相熟,他以为任远来着作局是为了调查钱子书一案,便笑说钱子书文采出众,是潘尼(潘岳侄)举荐他进入着作局,石崇获罪被株,潘岳因高勉之事也被免官,潘尼借病乞假归里,不知何时会回来。
“王满,我还在休假中,钱子书的案子由幼安兄(吕莘字)负责,我只是进宫看望太子殿下的。”
“吕莘能行吗?这案子已经交给你们司隶校尉部了,你还在这里悠哉悠哉的,见我放不了假,跑来这里成心气我呢。”
“前一阵子我忙的日夜不分,好不容易才休息两天,你却嫌我放长假了,这佐郎的差使已经很清闲了,你去度支部瞧瞧郗遐,就知道什么叫做有苦难言了。”
当任远望见梁遇走过来,便笑道:“梁兄,说好今日你请客的。”
梁遇点点头,今日本不该他当值,只是他刚来着作局,对这里还不太熟悉,故而有许多事要向王满请教。
“王兄,那么我就先走了。”
“明早记得给我带份早饭,快点走吧,我就不送你们了。”王满挥挥手,就转身回书库了。
任远和梁遇很快走出宫门,偏巧郗遐、崔治和山延他们也结伴一同走出皇宫,任远缓步上前,依旧面带微笑的说道:“季钰兄今日终于能准时散值了,真是不容易。”
郗遐笑道:“子初兄,我倒是很羡慕你,可以放假休息了。”
任远从他身边走过去,似笑非笑道:“尚书郎值夜班,都会安排两名端正的女侍史作陪,排遣值夜的无聊和寂寞,好多人还羡慕不来,要是雨轻知道你有这么好的待遇,会不会替你高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