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旷面色窘然,低下头去。
徐有禄却赔笑道:“县尊,这里是洛阳城,卑职这等微末小官什么也不是,有我不多,没我不少,再说我贪墨的那些钱,还得补贴衙门开支,在这里可都是豪门权贵,行动就要花钱,仅凭朝廷那点俸禄,衙门开支根本不够用,朝廷国库亏空,不也是想法弥补,大家都是一样,别人都贪你不贪就上不了位,不上位就没有权柄,没有权柄就做不了大事,前任洛阳令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就有进入尚书台任职的机会。”
楚颂之坐回椅子上,慢慢望向徐有禄:“徐县丞,你不用对我诉说你所谓的难处,我现在只问你,今日你去金谷园可查到了什么线索?那六个人的府上你都去过了吗?”
徐有禄微微点头回道:“县尊,我都去过了,金谷园的管事告诉我,最近在金谷涧附近并无可疑之人出现过,内侍陌文也从未去过金谷园,至于在案发前一日进入那间阅览室借阅书籍的六个人,我只见到温家小郎君,其他五个人都不在府中,而是去了郊外狩猎,我就先回来禀告了。”说完递上询问的记录。
那六个人分别是温峤、胡元度、刘群、卢蕤、华陶和王润。
楚颂之大致看了一下那份记录,温峤和胡元度是一起去借书的,他当时因找不到书籍,还把狄咏叫了过来,原来是由蔡邕续写的十志残卷手抄本被借走了,那日正是还书的期限,借书的人却没有来还书。
温峤和胡元度是上午过去借书的,而刘群他们四人则是下午先后进入的阅览室,听门卫陈述案发前一日的情形,刘群和卢蕤先到的,不过只在阅览室待了一会就离开了,随后华陶和王润他们两人也过来了,待到茂先楼关门前才离开。
照温峤所说,那套十志残卷当时并不在书柜中,可到了第二天,那本书籍却放在书柜里,难道是凶手把书籍放进去的,借阅那本书的人到底是谁?
楚颂之想到此处,慌忙打开那本茂先楼借阅登记簿,仔细翻查,还书期限是一个月,可楚颂之翻到六月二十五日最后那一栏时只写着十志残卷已被借出,却没有登记借书人的名字。
楚颂之皱紧眉头,问道:“徐县丞,既然你知道他们五人去郊外狩猎了,为何不去狩猎场找他们当面询问?”
徐有禄忙解释道:“县尊,卑职就是个八品小官,正常情况下,连他们几家的大门都进不去,正因为此案牵涉的多是豪门权贵子弟,县尊才将此案奏报陛下,请旨才有资格询问他们,可他们也不会全都待在府中等着卑职上门去询问,能够见到他们的面已经很难了,那个狩猎场不是卑职不愿意去,而是根本进不去,他们直接打发小厮出来转告卑职,说今日没空,有事改天再问,卑职也没有办法。”
楚颂之合上登记簿,幽幽开口道:“既然没有办法,那你就等着被革职查办吧。”
徐有禄愕然道:“县......县尊呐,这话不对啊,这案子又不是卑职负责的,凭什么将我革职查办?”
楚颂之严肃的看着他,“在我赴任之前,洛阳令空缺,是由你这个县丞暂代洛阳令主事,崇文馆的案子怎么不由你负责,我是从你手里接过的这份案卷,陛下若是问罪,自然是先把你革职查办了,就是杀头也是先杀你的头。”
徐有禄苦着脸道:“县尊,这么大的案子你不能往卑职的头上压啊。”
楚颂之双手搭在桌案上,一下一下轻轻敲打着桌面,从容道:“我现今是洛阳令,我到任之后的事,我自己顶,可在我来之前的事,必须你担,崇文馆的案子发生之后,例行询问案件相关人,并做好询问记录,这种最基本的事还需要我来提醒你吗?东宫那边要是派人来问案情进展,我会据实禀报,到时候第一个拿你问罪。”
徐有禄摊了摊手,无奈说道:“县尊这不是在为难卑职吗?那几家人可都是朝廷大员,还沾着皇亲,卑职就连他们的面都见不到,怎么做询问记录?”
“不是我在为难你,而是你办事不力,我再给你两天的时间,你要是还没有一一询问过那几人,你就不用再来县衙了,赶快带着家人逃离洛阳吧。”楚颂之催促他道:“要么去询问他们,要么就赶紧逃走,别再我这里磨蹭了。”
“这.......这算怎么回事啊?”
徐有禄又望了望丁旷,他也是一脸茫然,不敢吱声。徐有禄叹了口气,摇头自语道:“今晚我也不用睡了,干脆蹲在卢家门口守着,胡家、华家、刘家还有王家,哪家都不好得罪,这回真是要了我的命啊。”说着就急匆匆走了出去。
丁旷见这情形不妙,献殷勤想讨好上司,不料这位新任的洛阳令不吃这一套,还真不好伺候。
“县尊若无其他的吩咐,那属下就先行告退了。”
丁旷刚要抬步走开,阿福就拦住他,笑道:“丁书吏,别着急走,县尊还有话问你。”
金谷涧在邙山新安县和孟津县交界处,两水交汇处被称为人字河,去往河东的紫排沟村就需要渡船,夜幕降临之际,船家已经点上了灯笼,停靠在河边。
“船家,这么晚了怎么还不收工回家啊?”
顺风提着灯笼朝船家招手,李如柏和苗烈快步走到岸边,船家是一个圆脸小伙,只见他正坐在船上边喝酒边吃肉,头也没回的说道:“早就收工了,要坐船的话,你们明早再来吧。”
顺风笑问道:“天已经这么晚了,船家还待在河边做什么?”
“夜里好捕鱼。”
“原来是为了捕鱼,那你的船上怎么连个渔网或者鱼篓都没有呢?”
“这不与你们相干,别在这里问东问西的。”
苗烈直接跳到他的船上,把一袋子钱丢给他,命令道:“带我们去丁谓之的水阁楼。”
他疑惑问道:“什么水阁楼,我在这一带撑船还从来没见过那种阁楼。”
苗烈紧紧的盯视着他,一字一顿道:“你最好不要在我们面前撒谎,小心我把你扔到河里去。”
那人被他顶的眉头一皱,语气便也硬了,“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我都说了我不知道,这钱你们拿走,黑天半夜的跑来找茬,我看你们也不像是什么好人。”
李如柏站在岸上笑道:“这船不是他的,他只是替人守在这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