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肃坐于玫瑰椅上,微笑道:“何必如此愤慨,好像你看到了一样,胥吏大都贪财,而且基本上都是本地人,可能还世代为吏,想做吏也不容易,有时候还得用钱来买,虽然他们职位不高,但是掌管着地方的账簿,可以决定地方税额的高低,有压榨百姓的行为也不足为奇了。”
雨轻拿着手摇小风扇,给裴肃吹了吹风,展颜笑道:“二哥哥,原来你这么明白啊,早知道我就不问楚兄了,这些不入流的没有品级的小吏就相当于小鬼,难缠的很,在县城的一亩三分地,不论是乡绅还是商户,都不愿意轻易得罪小吏,而且这些小吏们联合起来,还能够架空知县,楚兄很聪明,一到任就请衙门所有的衙役和小吏们吃饭,给足下边人面子,以后也就好办事了。”
裴肃伸手捏了捏她的小瑶鼻,关心的问道:“汤药喝过了吗?”
“嗯,二哥哥,郑翰过两日就要给公主的宠猫举办葬礼了,到时你会去参加吗?”
裴肃点点头,说道:“茂弘兄心情不太好,子谅方才还说去看一场荒唐的葬礼或许能转换一下心情,你那个受伤的婢女如今可好些了?”
“嗯,她今日好多了,也想开了。”
“这样也好,我看她有一股英气在眉间,又是武功高强,不会随意任人摆布的。”裴肃又看向雨轻,笑道:“至于你,才是最让人伤脑筋的,整日做的事情都让人匪夷所思,竟把郭璞也叫来了成皋县,难道你还想要跟他学习方术吗?”
雨轻噘嘴道:“二哥哥,其实我也很想跟着河东郭公学习卜筮,可是郭公不再收徒了,我只能偷学到一点皮毛而已。”
“你和郭璞凑到一处,自然是在想什么歪点子,你就不能像知世一样乖巧一些,你们俩自幼相识,如今她已嫁进荀家,变得更加懂事,过得也很幸福,你却还是老样子。”
“知世前两天还给我写信了,说她很喜欢我送给她的毛线编织的一对姐妹花小玩偶,知世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在荀家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都会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也会替她想办法,荀家族人太多,知世又太天真,幸福肯定有,但是受委屈的时候也不少,待在婆家肯定没有在自己家里舒服自在了。”
裴肃听后不禁觉得好笑,“照你这么说,世间的女郎都在自己家里悠闲生活一辈子好了。”
雨轻坐在裴肃身边,吃着姜汁撞奶,脸上露出甜甜的微笑,点头道:“嗯,我就是这么想的,一直陪着爷爷和叔伯们,还有二哥哥,和你们一起生活最幸福了。”
“雨轻,你真是又傻又呆,哪有陪着我们过一辈子的道理?实在不行就找个入赘女婿好了,那样你就不用去婆家受气了。”
“二哥哥又拿我打趣,反正我哪里也不去,就要永远黏着你们。”
“算了,你的这些傻话呆话,让外人听到了绝对会说你白长了一个好胎子,原来是个傻瓜。”
裴肃无奈的摇了摇头,站起身,说道:“好好养伤,好好歇息,等回到洛阳,老祖宗看到你变清瘦了,又该说个没完了。”
雨轻抬眸笑道:“二哥哥,在我那年罚跪祠堂时,你悄悄过来探望我,怕我夜里冷,特意让厨房的人给我炖了参鸡汤,并且带了一条狐狸毛毯子,你还宽慰我不必听外面的俗语,想那些俗事,我当时情不自禁地流泪,那是因为感觉自己很幸福。”
裴肃伸手抚摸了一下雨轻的头,“傻瓜,我是你的哥哥啊,远远的看着你被鞭笞,我除了难过,却什么也做不了,可这又是你必须独自面对的事情,既然你来到了这个家,就要遵守这个家的规矩,爷爷只想你谨记这次教训,而不是为了惩罚而惩罚。
你被罚跪祠堂,背上的痛可以用药治愈,但我怕你心里有痛,初到这个家,就遭受这些,大房的人对你不算友好,我也是看得见的,我能做的事就是让你心里感觉舒服一点。”
雨轻欣然笑道:“那砂锅参鸡汤味道清淡鲜美,是我喝过最好喝的鸡汤了,有哥哥真好。”
裴肃这时候想起雨轻给小智他们讲得一个故事,便说道:“要是摊上一个不成熟的哥哥也是很倒霉的,就像那个《萤火虫之墓》故事里面的一对兄妹,命运很悲惨,但是作为哥哥的他太过懦弱,身强体健、四肢健全,就只能选择偷东西吗?
没有自己的独立思想,也认不清现实,他应该站起来,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挣钱,努力的让妹妹活下来,而不是被人抓着挨打,跪下哀求,无助的痛哭,最后让自己的妹妹饿死,他这个哥哥当的太失败了,连如何生存都不知道,完全就是个笨蛋富二代,这也许就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吧。”
雨轻好奇的问:“二哥哥,如果你是他,会怎么做呢?”
“如果自己实在没有抚养妹妹的能力,就忍辱负重的待在亲戚家里,至少保证两个人不会被饿死,然后去外面找点事情做,还可以挣一点口粮,让妹妹过得好一点。
富家子弟家破人亡的例子比比皆是,就连落魄的季冬阳都知道在街边卖字画挣点钱,所以说他这个哥哥算不上无辜,甚至可以说就是他亲手把自己唯一的妹妹推向死亡深渊的。”
“那么二哥哥也会摆摊卖字画吗?”
“干什么工作都无所谓,只要能挣钱养活自己和家人,在码头做苦力,端盘子的店小二,路边摆摊,真到了那般田地还挑什么工作,恨不能多打几份工呢。”
雨轻认真的说道:“府里人都说二伯母为人懦弱木讷,她却能把二哥哥教育的这么好,难怪这么多士族子弟都想求娶范阳卢氏之女,原来都是看中了范阳卢氏的家学渊源和家风严谨,其实二伯母是大智若愚。”
裴肃笑了笑,说道:“就你会说话,好了,天晚了,快些歇息吧。”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怜画又把雨轻未写完的书信从方角书柜里拿了出来,放于桌上,低声道:“雨轻小娘子,四老爷肯定是不会让你去参加什么猫的葬礼的。”
雨轻继续吃着姜汁撞奶,满不在乎的说道:“我本来就没想过去参加那么奇怪的葬礼,待在家里和顺风、阿岩吃肠粉,喝红豆薏米粥,也很好啊,况且有郭璞去参加,那场葬礼必定会更加精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