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轻,你为他们考虑的真是周全。”顺风满眼钦佩,叹服道:“天下第一聪明人,非你莫属了。”
雨轻摇头苦笑,又写了几页纸,便放下毛笔,喝了一口茶,微笑道:“今日是你的生日,却发生这样的事情,坏了你的心情,你方才可有吃好?”
顺风摇了摇头,又点点头,不知何意。
“我刚才已经吩咐仆婢去准备水引饼了,外加一个荷包蛋,可未必是双黄蛋了。”雨轻含笑说道。
顺风眯眼笑道:“我的心情好着哪,雷岩的武功不错,改日可以与她切磋一下。”
“也许你们很合得来。”雨轻浅笑着整理好那叠左伯纸,简单拿线装订成册,然后放在一边。
顺风直接坐在榻前,摆弄着那只望远镜,看得出来她很喜欢这个望远镜。
这时雨轻走过去,笑道:“把这个望远镜送给雷岩吧,等回到洛阳我再做一个给你。”
“啊?”顺风想了一下,无奈的点点头,喃喃道:“好吧,她是寨主,想来应该更需要用望远镜观察四周的动静,也算物尽其用了。”
雨轻又拿出一个紫檀锦盒,里面盛放着一些上好的金疮药,还有几根人参,她又往里面放了许多阿胶,然后轻轻合上。
“这也是要送给她的吗?”顺风问道。
雨轻点头,笑道:“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你怎么对她这样好?不过才见过两次面而已?”顺风顿觉不解。
“因为我拿她当朋友啊,就是不知她愿不愿意交我这个朋友了。”
雨轻双手托着下巴,脑海中浮现出那次在村店目睹她手刃仇人的场景,如此豪情的侠女,好似《书剑恩仇录》里的“翠羽黄衫”霍青桐,不过这位铃铛少女,貌似更喜欢听故事。
另一间厢房内,郗遐正在翻阅着一卷竹简,剑眉微皱,问道:“阿九,明日要去谢家赴宴,礼物可都备好了?”
“早就备好了。”阿九笑道:“小郎君可要过目?”
郗遐摆摆手,说道:“不用了,幼舆兄(谢鲲字)向来也不太在意这些。”
“分明是小郎君自己不在意。”阿九小声说道:“除了对雨轻小娘子的事情上心,别人是一概入不了你的眼。”
“阿九。”郗遐凤眸微眯,手中竹简晃了晃,阿九赶紧退后好几步。
“那个典兴还真是火爆脾气,今日我去阮家,遇到阮宣子,他倒是同我说,典兴与子谅兄很是要好,还说典兴要弃武从文了,真是有趣。”
阿九回道:“听人说如今典家和蔡家关系闹得很僵,就是为了几家酿酒作坊。”
“蔡家那是自食恶果,估计他们家不交出酿酒作坊,典家就不会放人。”郗遐喝了一口蜂蜜水,皱了皱眉,笑嗔道:“阿九,你到底放了几勺蜂蜜,冲的太甜了。”
“按平时的量,还是两勺。”阿九笑道,心里却在想:自然没有雨轻小娘子冲的蜂蜜水好喝了,只有她做的,你才会满意。
“阿九,明日你不必随我同行,处理好粮食的事情,你就去那家酒肆等消息。”郗遐吩咐道。
“阿九明白。”
也不知那些人是否打探到有价值的信息,不过既然答应了雨轻,他自是要去采购一批粮食的,阮家就开有好几家粮店,直接从他们家那里购买粮食更省事一些。
谢家此次的生辰宴会是由谢鲲之妻刘氏操办的,中山刘氏是魏晋间着名大族,与祖逖闻鸡起舞的刘琨便是出自刘氏一族。
谢鲲乃国子祭酒谢衡之子,生性豁达,见识高明,但却不修威仪,能啸歌,善鼓琴,无意进入仕途,去年迎娶的中山刘氏,二人琴瑟和鸣,好似一对神仙眷侣,羡煞旁人。
今日在谢家别院内,宾客众多,分外热闹,裴宪和左思已经被谢鲲请进前厅叙话。
而郗遐则与卢琛、典兴走在竹林间,一带翠色,风吹过,淡淡清香。
“典兄,蔡家人昨日可有登门拜访啊?”郗遐嗤笑道。
卢琛浅笑,摇头道:“蔡家确实是做错在先,收了钱,又不交付作坊,蔡家的人做生意真是太过儿戏了。”
“家父已经派人打听过了,蔡谟手下的人经营不善,还得罪了颍川钟氏,城西的一家酒楼就是钟氏的产业,偏偏蔡家的人故意去那里寻衅滋事......”
“你们也是知道彦胄兄(钟雅字)的厉害手段的,不过数月就挤垮了蔡家的几处酒肆,彦胄兄还指明要蔡家的那几间酿酒作坊,虽然蔡家先将作坊转卖给我家,但钟氏横插一脚,故而蔡家迟迟无法交付。”
典兴将此事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又是一叹:“昨晚蔡家来人把我们之前所付钱款尽数归还,还赔了礼,家父也就放了人。”
“彦胄兄还是老样子,做事不愿服输。”郗遐皱眉说道。
卢琛点头,笑道:“难道你不是这样吗?”
“自然是不同的,”郗遐哂笑道:“我可是从来不过问生意上的事,也不感兴趣。”
卢琛微微一笑,不再说话,继续朝前走去。
“咦,跟郗兄一起来的那位怎么不见了?”典兴四处张望了一下,问道。
郗遐笑道:“方才她说有些口渴,便先去花厅喝茶了。”
其实雨轻编了个谎,因为郗遐他们的谈话太过沉闷,所以跟了半截,她便借故走开了。
独自来至凉亭,扶着阑干,望向一池碧水,若有所思的坐在那里,发丝随风飘动,少女眼神间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忧郁,离开洛阳已经数月之久,竟有些怀念过去的时光。
“雨轻。”熟悉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她慢慢回过头来,望见那名天青色衣袍的少年,眼睛里一片潮湿,好似昨日,也是在亭子间,他们二人共同赏过荷花,听过雨打在荷叶上的声音。
她曾看着他画过水墨荷花图,当时还不小心将一滴墨汁溅到画作上,他很是巧妙的用那墨迹勾勒出一只趴在荷叶上的青蛙。
因为他们二人之间经历了许多快乐的时光,每每回忆起,都是满满的喜悦。
“士瑶哥哥。”雨轻眼角噙泪,说道:“我以为还要再等一些日子才能见到你呢。”
陆玩一步步靠近她,薄嗔道:“雨轻,你太任性了,孤身一人就离开洛阳,如此胆大妄为,当真是什么也不顾了。”
“士瑶哥哥,你是一个人来的吗?”雨轻擦拭了眼角的泪,并未发现他带着随从,连南絮也没跟来。
她含笑看着他,一脸自信的说道:“这几个月我练书法可是从没间断过,写的行书比去年好许多,待会回去后我拿给你看,好吗?”
陆玩微微点头,定睛仔细看着她,发现她好像长高了一点,不过脸颊没有以前圆润了,一身素衣男装下的她倍显清冷,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天真烂漫。
他的心里有种被揪痛的感觉,也许一开始他就应该出城去寻她,不该让她独自面对这一切。
当前几日看到南云的来信上写着船上遇袭之事,他就坐立难安,连夜启程,快马加鞭赶来陈留,路上不曾停歇片刻。
眼下他已是筋疲力尽,但还是强支撑着,看到雨轻安好,他这才重拾笑颜,说道:“带我去见景思先生吧。”
“嗯。”雨轻笑着点头,与他并肩走出亭子。
他们二人朝前厅走去,路上雨轻不时同他讲着各种各样的趣事,以及坐船所看到的沿途风景,好像是在炫耀自己的这次旅行。
陆玩只是淡淡一笑,心想南云一路跟随,不曾暴露过身份,她自然无从知晓,能够数次化险为夷,又岂能是单纯的幸运?
不过也要多亏王祷、崔意,还有如今的郗遐,没有他们,雨轻此行恐怕是更加凶险。
这时,从对面走来几人,却是阮放、孔晟与谢裒,其中的孔晟是认识陆玩的,直接走来,笑道:“没想到能在这里偶遇到陆兄,真是好巧啊。”
陆玩躬身施礼道:“原来是孔兄,好久不见。”
“哦?你就是着作郎陆大人的从弟,陆士瑶。”阮放睨视着他,开口道:“我刚才好像见到万安兄(刘绥字)了,不知道他的叔叔(刘宝)是否也来了?”
陆玩听后,目光里划过一丝不屑,并未说话,只是径自走进前厅。
刘绥乃是刘宝侄儿,是西晋着名的美男子,人誉之“灼然玉举”、“千里挑一”,官至骠骑民吏。
而刘宝字道真,因戍卫北境有功,赐爵关内侯,此人恃才傲物,好逞些口舌之能,当初陆机陆云初入洛阳,就受到过他的奚落。
《世说新语》简傲中说,陆氏兄弟前去拜访时,刘道真还在守孝,生性喜欢喝酒,行过见面礼,并没有谈别的话,只是问:“东吴有一种长柄葫芦,你带来种子没有?”
这般轻蔑的言辞,令陆氏兄弟失望至极,更是后悔来这一趟。
此时阮放借此调侃,陆玩虽心中不悦,但也不愿过多理睬,毕竟是来参加谢家的宴会,弄得不欢而散,反倒有失风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