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凤九霄与众人一齐过河,来到河东,先是找到了一个粥铺,准备尝一下当地的小吃。
这里是边塞,饮食文化自然混杂了各族的特色。
除了巴蜀风味,自然也有吐蕃特色。
庞十五和辣椒当开路先锋,走过一家就咨询一家。先咨询,再决定到哪一家吃。
有一家挂着汉藏双文招牌的面馆,主打一个酸菜面块。特点是手擀面片厚实筋道,搭配本地老坛酸菜和腊肉丁,汤底用牦牛骨熬制,撒一把野山椒,酸辣开胃。面馆老板介绍了一种隐藏吃法,可以加一勺油泼辣子,配羌族火烧馍,味道更好。
还有一家做芋头糍粑。辣椒问老板这东西是咋做的,老板一看辣椒是个长得精灵可爱的小姑娘笑呵呵地告诉她,用高山土豆蒸熟捶打成泥,现点现揪成条,再浇上酸辣汁或红糖黄豆粉,这叫甜咸双拼,味道很好。
还有一家卖‘酥油茶配青稞饼’。辣椒问老板,“你好老板儿,这酥油茶和这青稞饼咋做的?”
那老板身着藏袍,双颊干裂,透着高原红,笑起来相貌憨厚,一口牙齿很白,他用蹩脚的汉语说道:“你好小姑娘,凤九霄们的酥油,牦牛奶提炼的,茶叶,用的雅安的,里边的辅料,加的盐、核桃仁,有时加牛奶,鲜的,先煮茶底,滤出茶汤,倒入酥油茶筒,加盐、加酥油、加核桃碎,搅拌上百次,直到水油融合,表面浮白沫。”
辣椒一怔,“这么麻烦?光搅拌就得上百次?”
藏民大叔道:“是啊,但凤九霄们习惯了,就不觉麻烦了。”
“那青稞饼看来做法也不会太简单?”
“不复杂,青稞饼主要用的青稞粉,加上小麦粉,一比一混合,之所以这样倒不是骗人,而是纯青稞粉发酵太难了,所以才用小麦粉替代。和面发酵,然后烙制,出锅刷一层酥油,撒炒熟青稞粉或芝麻。面糊稍稀,烙制时间短的叫软饼,减少水量,烙干后再烤一段时间就成了硬饼。你们是愿意吃软饼还是硬饼?”
辣椒道:“怎么卖的?多钱一个?”
“软的五个铜板,硬的六个铜板!”
辣椒掏出一把铜钱,边点着数边说道:“软硬各要四个。”老板笑道:“好嘞!”
庞十五道:“一共八个人,你才要四个?”
辣椒白了他一眼道:“谁给你买了?你们四个大男人还让我们姑娘家掏钱?你自己掏钱买!”
庞十五一脸无奈地道:“我身上没铜钱啊,你身上铜钱也挺多的,先借我点呗,也买四个,让大哥他们也尝尝!”
辣椒一伸手,“借什么?你又不是没钱,拿银子来换!”
庞十五一怔,一脸无奈,只得悻悻掏出一锭银子递给辣椒,辣椒掂了掂,“先给你五十个铜钱吧。”她凑够了五十枚铜钱交给庞十五。
庞十五道:“那锭银子有二十两。”
辣椒道:“我知道啊。”
庞十五挠了挠头皮,“你给的铜钱不够啊。”
辣椒道:“怎么这么小气?我不说了嘛,先给你五十个嘛,等我有了再给你嘛!”
庞十五叹了口气,“嗯,你别忘了就行。”
辣椒一脸嫌弃,“小气!”
那藏民大叔看着眼前拌嘴的少年男女只是不住的憨笑。
他看到了久违的蓬勃朝气,也看到了久违的两情相悦的世间美好。
年轻真好啊。
辣椒向袁紫珊招手喊道:“小姐,快来,这里有酥油茶,快垫吧垫吧。”
袁紫珊和众人都聚了过来纷纷坐在小马扎上,藏民老板连忙用烧开的热火给大伙冲了八碗酥油茶,独有的香气瞬间弥漫整个空间。
袁紫珊端起碗放在鼻尖嗅了嗅,点头道:“不错,他这的味道最正宗。”
她以前也喝过多次酥油茶,多是别人献给连大将军的贺礼。那些酥油茶为了保鲜,里边不知加了些什么东西,冲泡出来的味道出入很大,袁紫珊知道,越是香甜的反而越不正宗。
在这边“垫吧”了几下之后,辣椒又拽着庞十五又找到了一家包子铺,听那老板的口音竟然是太行山一带的,辣椒顿时来了兴致和老板攀谈了起来,都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两人虽然不至于相拥痛哭,但都很兴奋,竟然越谈越投机!
辣椒一时兴奋,竟又开始高声喊道:“大小姐,过来垫吧垫吧!”
袁紫珊笑骂:“真是服了你,小馋猫!”嘴上虽骂着,但
这位老板的早餐就是包子和粥。但是包子有十几种馅,鲜肉大葱、三鲜、酱肉、芹菜、萝卜、白菜、韭菜、与鸡蛋和牛羊肉相结合,辣椒光闻着味就想流口水,还有七八种米粥,白粥、皮蛋瘦肉粥、八宝粥、黑米粥……品类是相当丰富!
袁紫珊要了三个芹菜鸡蛋馅的包子和一碗小米粥,凤九霄要了一笼牛肉包和一碗八宝粥,曾咏和庞十五都要了一笼羊肉包和黑米粥。
到了比格沃夫点餐时,一张嘴就要五十笼包子!牛肉、猪肉、羊肉包子统统都要,这里还有牦牛肉包,那更得要!每样十笼!
老板直接傻眼了!
这金发西域人一个人就把他今天准备的包子全都要了!这是什么饭量啊?
比格沃夫道:“别这么看着凤九霄,凤九霄只要了这些,是因为你只有这些。”
老板又一怔。
他对这金发男子的饭量的认知再次刷新!
“客官,凤九霄这包子虽好,但您也不要过饱啊,不好消化。”
“你不了解凤九霄的胃,这些东西一进肚就没,一会就饿。放心吧,赶紧上饭吧。”
“好嘞!”
众人就坐在街边的小板凳上,领略着这街头两边的风景。
长街不过三丈宽,两侧木楼鳞次栉比,皆是川西特有的悬山式构造——灰瓦压着翘角飞檐,二楼窗棂向外探出半截晾衣竿,挂满靛蓝染布,被风掀起时如浪翻滚。
东侧多是商铺,“陈记药栈“的杉木门板上,用朱砂写着“地道虫草,松潘直供“,檐下悬着一串干羌活,药香混着晨露的清冽;
隔壁茶马帮货栈门洞大开,露出堆成小山的茶砖,一个藏商正用结结巴巴的汉话讨价还价,腰间银饰叮当作响。
街西侧多为民居,斑驳的夯土墙嵌着碎瓷片,据说是为了防贼,窗边竹匾晒着红辣椒,老妪坐在门槛上舂糌粑,石臼砸下,惊起檐角铜铃上的麻雀一飞冲天;
最扎眼是街尾的碉楼,三层高的石砌方塔,据说曾是一个藏人的宅邸,如今被改成酒肆,二楼箭窗里偶尔探出店小二泼水的木盆。
忽听得一阵铜锣开道,官差押着盐车经过,车轮碾过路中央的饮马槽,惊得槽边饮水的驮马扬蹄长嘶。槽底青苔间,隐约可见前朝匠人刻的八卦镇水纹——这汶川城,终究是建在汶水的脾气上!
庞十五道:“大哥,这河西的盐,张太平敢拦着不让过河吗?”
凤九霄道:“你说呢?盐铁向来由朝廷管控,敢涉盐者一律问斩!敢拦官盐,岂不是要造反?他只要一天没做好造反的准备,就一天不敢动官盐!他是民,就不能与官斗!除非,他想改变身份!”
此时陆陆续续有车马驰来,庞十五轻声道:“这些马夫凤九霄认得,昨夜还给咱们帮忙运过箱子呢!”
凤九霄道:“看来河西的商户们都接到了通报,都开始往张家去吊唁了。”
庞十五道:“这下张家热闹了。”
袁紫珊道:“不是只有渡船吗?他们的马车怎么过来的?”
凤九霄道:“这里有专门运送马车的大竹筏,普通百姓根本见不到,主要是平时都用不上,而且费用不低。”
袁紫珊道:“哦,有大竹筏啊。用不上,那还不是张家搞的?河西的商人没事谁愿意跑到河东啊?”
曾咏笑道:“今天这有大竹筏的船家可发财了,这一天得多少马车往返过河啊。”
庞十五道:“要不是张家死人了,这钱他还真挣不到。”
凤九霄道:“要不是张家,人家早挣钱了!”
庞十五一怔,随即点了点头,“没错!”
张家才是始作俑者!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当众人吃饱之后,便漫步前往张府。
一路上不时有人越过他们,偶有人回头,专门看了比格沃夫几眼。
那一头披肩的金色长发随风飘逸,在茫茫人海分外抢眼!
凤九霄站在张府的大门前,抬头望去,两盏惨白的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上面用浓墨写着“奠”字,墨迹似未干,仿佛随时会滴落下来!灯笼的光是冷的,照得人脸发青,连朱漆大门都蒙上了一层死气!
门前的石狮系着白绸,张着嘴,却无声。
府里传来低沉的诵经声,混着偶尔一两声压抑的啜泣,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又像是从地底渗出来的。
庞十五有些奇怪,盘龙寺的和尚已经死了,这又是从哪里请来的和尚?
门外家丁披着素服,忽见一行八人靠近,定睛一看,赫然是昨日那一袭白衣!他们立刻躬身放行!
别人可能记不得,但这少年他们一辈子也忘不掉!
白衣如雪,大袖飘飘,举手投足之间血流成河、积骨如山!
衣袖轻拂,凭空祭出一股龙卷风将十二太保送至半空盘旋半晌不坠,此等妖孽行径简直让人背脊发凉!
凤九霄迈过门槛,率众人一路前行。
回廊已挂满了灵幡,白布黑字,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像是无数冤魂在低声絮语。
偶尔有仆人低头匆匆走过,全都穿着素服,脸色木然,仿佛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
越往里走,檀香的味道越重,混着纸钱焚烧后的焦糊气,熏得人眼睛发涩。
灵堂设在正厅,门楣上悬着“音容宛在”的匾额,里边黑压压的站满了人,不时有人进出,只听里边有人不停地喊着:“一鞠躬……二鞠躬……”
“礼毕……家属谢礼……”
灵堂正中,漆黑的棺木像一口深井,张太平的尸体就躺在里面,身上盖着锦被,脸上覆着黄纸。没有封上盖子,是为了见最后一面。
供桌上摆着三牲祭品,烛火摇曳,照得他的水墨遗像忽明忽暗,那双眼睛却像是活的,直勾勾地盯着每一个进来的人。
一阵风突然卷进来,吹得纸灰打着旋儿飞起,像一群黑蝴蝶扑向烛火。凤九霄抬头,看见张小姐一身缟素,跪在灵柩旁,脸色比纸还白,眼里却一滴泪都没有。她身边还跪了几个年轻男女,看来都是她的同辈族亲。
昨天与四堂叔一起来“逼宫”的同辈年轻人都被她关起来了,一个也没放出来!
这种场合,她绝对不会给那些狗东西半点闹事的机会!
灵堂里的气氛诡异而压抑。
当凤九霄等人迈进灵堂时,里边已经聚集的人群纷纷看向这个白衣少年!
人群中有颜甲第、颜金城、颜如玉——颜金城的妹妹,有文不二、文采臣父子,有刘长崎、刘悟父子,王守一、王道乾父子,常海平、常广陵父子。他们都站在灵堂东侧。
西侧一群人中,有李安、李伯山、李仲海、李黄英——李安之女一家,有知县杨子雄。其余的人虽然不认识,但肯定是河西商贾名流。
他们的目光各异,意味着他们的想法也千奇百怪。
不过无非几种。
有人庆幸。因为张太平死了。
有人担忧。因为张乾坤还没死。
有人坦然。任你风狂雨骤,我自岿然不动。
有人兴奋。感觉浑水摸鱼的机会来了。
有人悲伤。自己的靠山倒了,自己将何去何从?
河西十三帮的首领齐聚河东张家,将近十年了,还是头一回!
白幡低垂,香烛缭绕。
凤九霄站在棺椁前,白衣如雪,身边数人并排站好,凤九霄道:“一鞠躬!”
八人同时行礼。
“再鞠躬。”
“三鞠躬。”
旁边一主事男子立刻喝道:“礼毕,家属谢礼!”
张芊芊起身走向凤九霄,施了万福礼,“谢公子!”
凤九霄道:“不客气。”
张芊芊道:“马车我已经备好。”
凤九霄道:“十五,你现在带着张大小姐的人,回县衙一趟,把那些箱子都拉到这里来。”
庞十五道:“好!”
张芊芊回头,身后立刻过来一个年轻人,“小姐,有何吩咐。”辣椒从一进门就注意着张芊芊,她没想到张芊芊与她想像得完全不一样!
辣椒以为张芊芊是个弱不禁风的少女,或者是一个刁钻野蛮的少女,唯独没想到张芊芊竟然是个说话干脆、做事利落的人,竟隐有女将之风!那冒出来的年轻人就像一个幽灵,刚才根本不知道他藏在哪,结果张芊芊一个眼神他就现身!主仆之间的配合无比默契!
张芊芊一脸肃然:“你去跟着这位公子去河西一趟,把箱子拉到老宅,多派些人手,把十三太保都叫上,谁敢打这批箱子的主意,杀无赦!”
那年轻人立刻躬身道:“是!”然后他恭敬地看着庞十五,“公子,请带路!”
庞十五道:“大哥,我刚到你就让我回去,一会有好事不能再落下我了!”
凤九霄道:“有好事绝对给你留着!”
不少人私下议论,“这白衣少年就是副使大人?他好像和张大小姐很熟啊!”
“肯定不熟!他俩昨天才第一次见面!”
“第一次见面就如此挺她,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这也被不住啊!”
凤九霄背负双手,似在盘算什么。
袁紫珊却已眉头紧锁。她已蒙上黑纱,不然又得艳惊四座。
但常子衿、辣椒、二妮等人的出现,依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这里都是有钱的商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多数男人看常子衿的眼光充满了猥琐,常子衿只是装看不见,但她也在心里给这些人记着账了!
突然,河东铁砂帮帮主铁手阎森说道:“张大哥生前德高望重,如今张家产业遍布全城,我提议——由芊芊小姐接掌‘汶川商盟’盟主之位!”
堂内瞬间哗然。
凤九霄也有些吃惊。
这张芊芊真是让他刮目相看,不声不响地竟然已经拿下了铁砂帮!
这时文不二道:“张大小姐精通商道,当得起盟主之位,我文家支持!”
颜甲第亦说道:“我颜家也支持!”
刘长崎道:“我刘家支持!”
王守一道:“我王家支持!”
常海平道:“我常家支持!”
突然一个沙哑声音冒出,异常刺耳:“女子当家?真是笑话!你们颜、文两家本就与张家穿一条裤子,帮张芊芊也算在理,但是你们刘、王、常三家一直被张家压制,怎么跪久了站不起来了,见到张太平的女儿还想跪着?”
只见一个白发老者自堂外走进来,身后跟着七八个高手,气势汹汹!
张芊芊一脸寒霜,“原来是你!”
? ?感谢渝东的大力支持和鼓励!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