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繁见温若雨成功渡劫,松了口气的同时,也为即将见到小徒弟而激动不已。
这么一激动,就出了意外。
陪着温若雨双修了五十年之后,雷繁的修为早已水到渠成,竟因此引发了阴火劫。
听温若雨表示要为自己护法,雷繁想也不想地拒绝道:“我没事,还是回修真界的事要紧。”
温若雨无可无不可,并不坚持要留下护法。
见雷繁如此,她微微点头,随手摸出一根骨笛,放在红润的唇边,吹出一道锋利的哨声,化作无形音刃,轻而易举地在眼前割裂出一掌长的空间裂缝。
空间裂缝之中便是虚空,漆黑且幽深。
像平静的湖面落入巨石而溅起了水花,原本趋于稳定温和的仙灵气,也一瞬混乱起来。
四周的仙灵气受到强力吸引,被扯入了虚空之中,且造成的影响正以难以预料的速度扩散开去。
温若雨伸出手去,指尖刚刚触及空间裂缝,便是一痛。
一粒鲜红的血珠,突兀地停在被削去一小片肉后恢复如初的指尖上。
看来,若无充分的准备,坚实的仙灵之躯也无法在虚空之中肆意穿行。
温若雨微微皱眉,随手甩落血珠,又吹了响了骨笛,那一声同样化作音刃,与之前那一道相遇、抵消。
随着音刃的相互消弭,空间裂缝一瞬了无踪迹。
四周的仙灵气稍稍安定下来,但比起之前的稳定,不可同日而语。
温若雨叹了口气,无奈地看了雷繁一眼,摇头道:“看来是回不去了。”
雷繁面上轻松的神情早已消失,脸色比起当初第一次吃到修真界灵食的时候,还要难看。
难不成这么多人只能一起憋死在上界吗?
还有,这阴火烧起来也太痛了吧?!
龇牙咧嘴实在有损他修真界顶级美男子的形象,雷繁可不想让温若雨瞧见自己面目狰狞的模样。
可这种慢动作掏心挖肝割肾一般的疼痛之下,要怎么才能面不改色地保持微笑?
尤其是那仙灵气被空间裂缝影响而变得混乱之后,就像在心肝脾肺肾全都挖去一半的肚子里撒了把盐,又倒进去一罐融化的铁水!
简而言之,太他妈痛了!
雷繁第一次怀念自己凡人时的血肉之躯,虽然脆弱,但可以用麻药啊!
他看了眼渡劫期间,虽然口中示弱但始终面带微笑的温若雨,记得她渡劫时的仙灵气,比当下还要暴虐混乱……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见雷繁沉着脸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温若雨用脚点了点地,示意雷繁看一眼脚下,说道:“不过,现在不回修真界,应该也没什么。”
虽然才短短十日,修真界也只过去了三个月,但日趋稳定的仙灵气已经对仙界造成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天荒山上本无草木,此刻却有点点新绿破土裂岩,从石缝中探出嫩芽,吐露蓬勃生机。
以温若雨如今玄仙境的修为和实力,神识扫过,能听到那些草木发芽破土的沙沙声。
能看到那一处枯竭的泉眼,正在缓慢地渗出泉水,要不了多久就能积聚成一汪仙泉。
到那时,苍崖翠壁云雾,琼草瑶芝甘露,哪是天荒山,分明该叫天苍山!
温若雨收回神识,语气中多了几分肯定,道:“仙界正在恢复,你又要渡劫自顾不暇,玄真必定也在努力修炼,飞升指日可待。又何必急于一时?”
雷繁深吸口气,抬头眺望远方,声音平稳道:“眼下,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温若雨见他嘴唇都在发抖,忍不住笑了笑,抬手送过去一道炼化后的仙灵力。
那道仙灵力好似烈日暴晒后的那一场雷雨,一瞬将雷繁的焦躁心情浇了个透心凉,大大缓解了他全身上下无处不在的灼痛。
雷繁轻轻松了口气,决定接受温若雨护法。
两人结下金兰契,自然要互相帮衬和扶持,之前是他帮契姐温若雨渡劫,现在轮到温若雨帮自己这个契弟渡劫,公平公正且合理。
绝不是因为他怕疼。
……
北方绝灵海域上,商封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将毫无防备的萧辄按在绝灵海水里泡了个透。
不等手中沾了绝灵海水的修士反应过来,商封岚猛地起身,脱手将其往朱铁消失处一扔。
绝灵海水极具噬灵性,吸附在萧辄的法衣之上,无法随意甩脱,甚至透过法衣开始腐蚀萧辄的灵力。
商封岚灵光一闪想到的破阵之法,正与绝灵海水有关。
朱铁突然消失,就算没有萧辄的判断,即使只用寇师弟那简单的小脑瓜都能想到,前方必定有阵法。
而阵纹想要起效,必定有灵力流动,而绝灵海水刚好可以腐蚀中和灵力,如此一来,用绝灵海水就能稳稳破阵。
刚好萧辄凑上来,他既教训了这个没眼力见的后辈,又达成了破阵的目的,一箭双雕!
不,还维护了自己这黄土宗宗主的脸面,实乃一石三鸟!
一剑宗原先计划沉默到底的另一位大乘期修士,沈默然不淡定了。
按照五位太上长老的安排,他和萧辄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他沈默然自然是那个唱红脸的,而且只需在玄真大师姐面前,默默阻止萧辄的挑衅和质问,以行动表示自己对大师姐的“支持”即可。
但现在……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啊?!
沈默然没能阻止商封岚将萧辄沾了沾绝灵海水后扔出去,只得亡羊补牢,质问道:“商宗主,这是何意?”
商封岚瞥他一眼,轻嗤一声,道:“萧辄叫我尽管出手破阵,后果由他承担,在场诸位皆可见证。现在我破了阵,听你语气,怎么反而误会是我不诚心破阵?”
沈默然本来就不是能言善辩的,讷讷半天才道:“那也不能这样吧?”
“怎么?”商封岚冷下声来,估量了一下沈默然的实力,“一定要跟我寇峪那样一点点拆了阵法,才叫破阵?”
好嘛,寇峪不在场都能给他添堵!
就在此时,萧辄不可自控地撞上了无形阵法。
果然如商封岚所料,一阵微不可察的震动后,阵法掩藏的景象暴露在众人眼前。
一位长相与夏神部洲人士略有差异的美貌女修,浑身上下纤尘不染,一手提着剑一手捏着符,脚下踩着一个人。
那半空中躺着的人,越看越像方才失了踪迹的朱铁。
……
弋努的脚还踩在在朱铁脖子上,察觉身后的动静,便转头看来,与众人对个正着。
在场众人一时没认出这位面善的女修是谁,但他们都认得其身后漂浮于半空中的那艘华美的飞渡舟。
飞渡舟的主人原本是玄真大师姐,只不过后来大师姐将其赏给了唯一的徒弟。
这个胆敢把一剑宗宗主踩在脚下用力碾压的女修身份,便昭然若揭。
“原来是玄真大师姐的高徒,叫……叫什么来着?”
“是五雷峰新任的弋峰主吧?“
“听说归元论道会一年之前,弋峰主还是化神期大圆满!”
“什么?你的意思是说,她刚突破炼虚初期一年,就能把已经突破炼虚初期不知道几百年的一剑宗宗主打成这样?”
……
萧辄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庆幸自己没有失态地大叫出声,正急着要清理身上沾的绝灵海水,再与那商封岚理论理论。
却听得朱铁开口道:“我可是一剑宗宗主,你敢如此折辱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弋努闻言,脚上稍微加了几分力。
一声清脆的关节错位声,夹杂着响亮的骨裂声响起,很快被朱铁发出的杀猪般的惨叫声盖过。
修士肉身虽强,恢复能力惊人,但该痛还是会痛。
何况此处绝灵海域灵气稀薄,恢复起来也很慢。
弋努一脚将朱铁踢进绝灵海域里洗脸醒神,又给自己掐了个清尘诀,把本来就一尘不染的鞋底都掀去了一层。
做完这些,她才和在场的几位宗主都客气地打了招呼。
毕竟按照楚怡师侄所说,其他宗门的人也可能是自己人,不好当做视而不见的。
论身份,弋努和常思意一样,是八大宗门之首的天雷门开山祖师的徒孙,还是天雷门五大主峰之一的峰主;论修为,弋努八百年踏入炼虚期,是天才中的天才,该如何对待,众人心中自有分寸。
更别说,那飞渡舟头还站着一个娇小的人影。
咔嚓咔嚓的浮海带啃食声传入每个人耳中,毫无疑问,此人就是天雷门弟子最喜爱的“同门大能”——虾妖王虾湫。
血脉觉醒境的妖修,方能被称作妖王。
而顶着血脉觉醒的象征——两根短短的龙角,虾湫的实力必定不输同境界人族修士。
这都还没见到玄真大师姐,一剑宗的计划已经接近泡汤了。
商封岚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见弋努不给情面地对朱铁下手,顿时生出十二分的欣赏之意。
他刚要开口,却被刚刚清理完身上的绝灵海水,准备跟商封岚理论的萧辄打断道:“商宗主,你怎么能这样利用我破阵?……”
萧辄身上已经换了件法衣,裸露在外的手和脸,被绝灵海水弄得红肿不堪。
整张脸像极了凡间逢年过节祭祖用的整个烤猪头。
看上去真惨啊!
商封岚心满意足地想道,要是把寇师弟扒光了,踢进绝灵海水中泡上一晚,应该也很有趣吧?
面对萧辄的问题,商封岚这回反而舒展了眉头,和颜悦色地说道:“我破阵,你承担后果,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萧辄哑口无言。
冷静下来一想,萧辄就察觉到自己是被套路了。
但商封岚也已经察觉到,萧辄察觉到自己是被他套路了。
商封岚不以为意,直接问弋努,道:“弋峰主怎么会在这里?玄真大师姐在哪?”
弋努低头抿了抿唇,才抬眼对上商封岚,“我也是来找师父的,刚好遇上了诸位,不如同行?”
商封岚和神木宗宗主席禾渊交换了个眼神,又传音说了几句,便越过一剑宗的几人,直接定下同去大师姐所在之事。
朱铁刚碰到海面,就被出手极快的沈默然捞起。
他心里正骂骂咧咧,听到弋努要和他们一起去,肿得比萧辄还要吓人的脸上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叫萧辄引开保护弋努的虾妖王,再叫沈默然将弋努制住,不就等于拿捏住了玄真大师姐的软肋?
到时候一定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今日之辱,明日当百倍奉还!
朱铁咬牙切齿地计划着从弋努身上把丢了的脸面讨回来,实际上却低垂着眼,一副本本分分小宗主的样子。
于是乎,弋努收起飞渡舟,改换成一柄极其普通的灵剑,加入了“兴师问罪”的大队伍中。
在朱铁和他手中舆图的指引下,众人来到了四方绝灵海域交界处。
但此处空无一人,放眼望去,不见半个人影。
“大师姐人呢?”看了半天戏的柴煦对此次行程,颇感兴趣,还以为有幸能与大师姐碰上一面。
柴煦失望万分,仍不死心地问道:“朱铁,你们一剑宗那几个老头子靠不靠谱啊?”
朱铁收拾好了自己,加上神木宗的丹药,勉强恢复了之前那个一宗之主的不可一世,“我们一剑宗的太上长老金口玉言,怎会有错?”
弋努虽然知道朱铁这种傀儡角色,随时可能会被宗门抛弃,但才听到朱铁说这一句的时候,也是愣了一愣。
就连师父那般完美的人,偶尔也会犯迷糊。
一剑宗的太上长老,难不成还能比师父完美?
若有机会,定要去一剑宗找那几人,开开眼界。
众人分散,将舆图上标记之地仔细搜寻了一番。
一无所获。
神木宗宗主席禾渊见状,开口道:“朱宗主,你们一剑宗莫不是在耍我们玩儿吧?”
柴煦默契地帮腔道:“还真有几分可能。毕竟玄真大师姐,连天雷门掌门都不愿意当,显然是对权势毫无兴趣。怎么都不像是你们一剑宗说的那种人。”
商封岚不太认同柴煦如此主观的想法,只说道:“一剑宗这绝灵结界内的舆图都不知道过去了几千几万年,其上标注的方位,发生偏差也是有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