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昏暗的房间传来拳拳到肉一般的声响,还时不时有如同幼猫乞食般的低鸣传出。
就在此时,不远处的庭院灯火忽然通明,人声开始鼎沸,而这边的义银却似乎沉迷于自己的事情,对外变化一无所知。
庭院的防务是井伊直政布置,如今她与圣人在内密谈,谁都不敢打搅,在外守护的同心众也不会放外人进来打搅。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走进院子,在皎洁的月光倒映下,立华奏的脸蛋在树丛屋檐间忽暗忽明,银白的头发仿佛会反射光华。
她几步走上门廊,在拉门之外停了一停,月光将她的身影打在纸门上,终于引起了室内两人的注意力。
立华奏看着纸门,借着月光看见门内支起一条人影,随后传来义银的声音。
“什么事?”
“尼子幸盛大人生了。”
“嘶。。”
立华奏清淡的语气,仿佛在室内产生了激烈的化学反应,让井伊直政惊羞交加,情绪紧张。
而井伊直政的紧,张,又让义银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不由自主发出嘶嘶声。
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听闻斯波神裔第十个孩子降生,让两人情何以堪。
义银勉强压制着自己充血的脑袋,昏昏沉沉问道。
“是男是女?”
立华奏的话从门外清冷飘来。
“是个女孩,尼子幸盛大人已经给她取了乳名小鹿,想请圣人过去看看孩子。”
这句话仿佛是一个信号,让义银一股热血冲破了脑袋,而井伊直政也为圣人高兴成了一团烂泥,浑身颤栗。
立华奏不管里面如何,只是在外面默默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拉门打开一条缝隙,义银从里面走了出来,用身体挡着立华奏的视野,随手关上了拉门。
“我们走,去看看孩子。”
“圣人止步。”
义银看向立华奏,不明白她阻拦自己的用意。
立华奏上前,替义银拉好松松垮垮的腰带,将衣领立起遮挡住吻痕,随后用自己的舌尖舐去他脸上的水渍。
随后,立华奏看向义银。
“这样,才方便抱孩子。”
义银顿时闹红了脸,用咳嗽声遮掩自己的尴尬,转身走在前面,不敢回头再看立华奏一眼。
立华奏却还是那副不在乎任何事的三无表情,跟在义银身后,一起走出了院子。
———
这个夏天,圣人的第十个孩子在郡山城诞生,尼子家迎来了自己的少主,家业兴旺,指日可待。
事忙的义银只在郡山城陪了两日,就告别刚出生的小鹿与她虚弱的母亲,回返自己的居城,多闻山城。
此时,明智光秀已经受命前来多闻山城,等候圣人处置。
蒲生氏乡也从比叡山接回了织田奇妙丸,回到了多闻山城。
织田家的清洲会议正在如火如荼举行,各方势力正在为分割织田信长的遗产,争得面红耳赤。
而义银,他也需要给自己的女人,自己的孩子,一个新的未来。
多闻山城,津多殿。
这座雄伟山城屹立在北大和,向东去往伊贺盆地,向西通向卡守山脉防御河内的郡山城,向南是奈良盆地的佛寺群,向北是去京都。
当年,义银刚才打下近畿斯波领,他就与上杉谦信一起下关东,离开了近畿。
这座多闻山城是尼子胜久督造,作为近畿斯波领的中心要地,镇守四面八方。
奈良盆地是大和族起源之地,天皇朝廷在此兴佛,盆地山势,多以天朝各地佛教山门或神佛命名,多闻山也是如此。
天台宗献上光明九德铠,带领各大佛教宗派将义银推上神坛,鼓吹他是毘沙门天降临。
而毘沙门天,恰恰就是天朝佛教中所说的多闻天王,佛教护法。
多闻山与义银的神道契合,被世人视为天意,因此多闻山城也算是义银这位毘沙门天的道场圣地。
而义银当初避开京都争锋,不与足利织田两家立即决裂,主动回归居城,韬光养晦,出家入道。
从此多闻山城又多了一座名为津多殿的家庙,为圣人礼佛所用。
津,润也。津多,滋润无数。
在义银踏上神道之后,津多殿便成了圣殿,天台宗所献的光明九德铠,就是在这座津多殿内供奉。
殿内,九色大铠以主位之后的红色仁字铠为首,分别供在左右。
此时,义银正坐在主位上,怀中抱着的,正是那个满月就失去了母亲的可怜孩子,织田奇妙丸。
此刻,奇妙丸在义银怀中用好奇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的父亲,虽然两人刚才接触不久,但这种血脉相连的感觉却让孩子非常安心舒适。
义银望着怀中女儿,在她五官眼眉间寻找织田信长的蛛丝马迹,却是越找越伤感。
他找得仔细,甚至没有注意到明智光秀已经走进津多殿,走到了自己的面前,和自己一起专注得看着孩子。
直到明智光秀忍不住问道。
“圣人在看什么?”
义银也不抬头,继续瞅着孩子,反问道。
“你说她像不像织田信长?”
“我觉得还是像圣人多些。”
“那你怎么舍得杀她?”
“那时候也没见着孩子,兴许当时见着了,就舍不得杀了。”
义银抬头看向明智光秀,只见她面色苍白,身形病态,一副我见犹怜的优雅知性模样,还在一脸认真的思考回答。
叹了一声,义银问道。
“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明智光秀虚弱得笑了笑。
“好些了,只是没办法再为圣人生孩子了。”
义银摇摇头,又问道。
“后悔吗?”
“不后悔,您是了解我的,我从不后悔。”
明智光秀笑呵呵说出这句话,让义银真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怜惜。
半晌,义银叹道。
“先是足利义辉,后是织田信长,你为什么总是不听话,总是让我为难。”
明智光秀说道。
“只要未来斯波天下不为难,我死而已,不用圣人替我为难。”
义银哼了一声。
“那尼子胜久呢?她又没妨碍到斯波天下,你为什么要害她?”
明智光秀无奈道。
“她的势力太大,又不肯和圣人您睡觉,不利于鸠占鹊巢之策的落实,我也很为难,只能除之而后快。”
义银叹道。
“鸠占鹊巢呀。。你这家伙真是。。不忘初心。。”
看着明智光秀那苍白虚弱的俏脸,义银心中五味杂陈。
十年之前,她提出了鸠占鹊巢之策,十年之后,她还在为此殚精竭虑。
有这样的女人,这样的属下,义银真不知道该为自己高兴,还是为自己难过。
看着明智光秀冷静又认真的表情,义银心里忽然冒出前世听过的一句话。
只有偏执狂才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