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条氏政最终确认了自己对斯波义银的爱慕之情,决心配合上杉辉虎行动,一定要弄死武田信玄。
而斯波义银,却是莫名其妙。
老子还没为上杉北条两家的盟约背书认可,你怎么就走了?你到底是来干嘛的?这次不是政治谈判吗?那些个勾心斗角讨价还价呢?
还什么上杉北条两家的盟约牢不可破,北条氏政可真敢说啊,反正是把义银秀得一脸懵。
上杉辉虎和北条氏政在佐野领杀得尸山血海,恨不得对方喝口水先噎死,这会儿说的是情比金坚,要演给谁看呢?
义银望着北条氏政消失的背影感叹,这世道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此时在京都,松永久秀也同样在感叹世事无常,难以预料。
斯波府邸,茶室中,明智光秀与松永久秀正对坐品茶。这些天松永久秀经常往来于京都淀城之间,用心修复与明智光秀的关系。
望着眼前一如既往温柔优雅的明智光秀,松永久秀是真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坐回这间茶室的一天,再与明智光秀举茶言欢。
明智光秀通过本多正信,哄骗松永久秀的傻女儿,不但将淀城门户洞开,引三好三人众上洛,还围了御所,闹出不可收拾的大麻烦。
松永久秀只好对足利义辉的父亲与弟弟灭口,一把火烧了御所毁尸灭迹,然后逼着三好三人众强攻二条城,导致足利义辉被弑。
如今,背锅的三好三人众都已经死了,负责动手的松永久秀与幕后黑手的明智光秀却依然受幕府重用,真是个让人笑不出来的笑话。
松永久秀被看作口蜜腹剑的奸臣,先叛三好又弃足利,最后投向织田信长摇尾乞怜,为世人鄙夷。
可她这个朝三暮四之徒,面对明智光秀这条永远笑眯眯的毒蛇,是打心底里的战栗,不愿意接触。
但形势逼人,足利织田之争已经在摄津国闹得翻天覆地,松永久秀深陷其中,不得不寻求明智光秀的帮助。
她无奈回到这里与虎谋皮,只因为走投无路。
织田信长为了干掉足利义昭在摄津国设立的三守护,拉拢松永久秀去对付和田惟政,荒木村重去对付池田胜正。
荒木村重手起刀落,直接灭掉池田胜正,夺取了池田城。
松永久秀却耍了个滑头,躲在背后怂恿三渊藤英攻打高规城,赶走了和田惟政。
谁想到和田惟政这个足利义昭的头号重臣,竟然能不声不响得逃回南近江老家装死,躲过一劫。
她一直等到足利义昭被织田信长压服,这才出来向织田信长献媚。不但躲过了背叛幕府的恶名,还受织田信长赏识,重回高规城。
三渊藤英也投靠了织田信长,与细川藤孝撕破了脸。为了求取织田家的庇护,保住自己在北河内的权位,三渊藤英无奈退出高规城。
松永久秀白白忙活一场,和田惟政没赶走,还害得三渊藤英倒霉,自己也没能落得好下场。
就这,还不算完。
池田恒兴作为织田信长的奶姐妹,亲信近臣,以美浓池田家的身份进入摄津,驻防堺港,顿时让松永久秀与荒木村重都醒悟过来。
织田信长答应她们的摄津守护,根本就是忽悠她们出力,只为拆掉足利义昭的摄津三守护。
如今织田家杀驴卸磨,东部安插一个和田惟政,西面安插一个池田恒兴,摆明了是要赖账呀。
织田信长中意的摄津守护,多半是这个美浓池田家的池田恒兴,以替代被荒木村重干掉的摄津池田家,拉拢当地武家为织田家效力。
松永久秀经过这一圈波折,已经让足利义昭厌恶,又把和田惟政与三渊藤英得罪得死死的。
要不是形势如此窘迫,她也不会觍着脸跑到明智光秀面前混个脸熟,只求对方帮自己过了这一关。
也不知道明智光秀怎么搞的关系,竟然在足利织田之间游刃有余,还能得到斯波义银的信任,担当斯波家的外交役。
这份长袖善舞的能耐,真是让被武家人人提防的松永久秀,感到羡慕嫉妒恨。
可如今的形势变化,比松永久秀想象得更快,简直是眼花缭乱,令人目不暇接。
织田信长上洛压制足利义昭不久,足利义昭便搞出了信长包围圈,近几内外的大势力一拥而上,一起围殴织田家。
浅井朝仓联军在北近江与织田信长鏖战,南近江的六角家反复掀起骚乱,让织田家焦头烂额。
而就在织田信长获得优势,即将反攻的当口,三好家卷土重来,在摄津国登陆了。
松永久秀看的是目瞪口呆,她在茶室中感叹世事无常,让明智光秀忍不住噗嗤一笑。
“怎么?三好家再登近几,松永姬这是眷念旧主,想要重回三好家麾下奉公?”
松永久秀摇头道。
“明治姬何必取笑我,我对织田殿下是忠心耿耿,哪有那份心思。”
松永久秀说忠心,地下有知的三好长庆,足利义辉,三好长逸等人都能气活过来。
她哪是忠于织田信长,她是太了解三好家了。现在的三好家外强中干,走的是下坡路,不值得她心怀旧主。
而且,松永久秀用计害死三好三人众,导致三好家无奈撤出山城国,三好义继对她也是恨得要死。
既然投靠回去也没有好果子吃,不如好好跟着织田家吃口安稳饭,这还得靠明智光秀在织田信长面前帮她美言。
明智光秀笑道。
“松永姬对三好家的情况很熟悉,我倒是疑惑,现在三好家是谁在当家?这次三好家卷土重来,真就一点机会都没有吗?”
松永久秀鄙夷道。
“自从三好长庆殿下过世,三好家中就没有太平过。
先是三好三人众跳出来与三好义继争权,等三好三人众战没于京都,筱原长房,三好康长,安宅信康又不服管束。
三好义继以养女身份继位,又不是三好义兴那位被培养多年的正统继承人,原本就是三好长庆殿下权衡利弊之下的无奈选择。
她继位这几年,三好家对内对外都是狼狈不堪,自然难有威望。
筱原长房是阿波众的首领,三好康长在三好一门众中很有实力,三好义继这个家督根本无法压制她们。
如今,别说是阿波众与三好众,连她母亲十河一存留给她的赞岐众,都对她非常不满,让筱原长房挖了墙角。
还有安宅冬康之女安宅信康,她的母亲被三好长庆殿下以莫须有之名错杀,安宅信康也是心有余悸,一直防着三好义继呢。
就这样的三好家,别说同心协力卷土重来,只要稍有挫折,她们就会相互扯后腿,谁都别指望谁。”
松永久秀侃侃而谈,明智光秀听得连连点头,嘴角带笑。
安宅冬康之死,还是松永久秀在背后怂恿三好长逸做得手脚,如今她却能面不改色把黑锅都扣到三好长庆头上,真是黑厚到没边了。
不过,这样自私自利的小人正是明智光秀所需要的,她要是真对织田信长忠心耿耿,这以后的事反倒不好办了。
明智光秀顺着松永久秀的口气,问道。
“如此说来,三好家看似来势汹汹,其实不足为虑?”
松永久秀点头道。
“不错,只要织田殿下的大军一到,三好军势撑不住多久就会分崩离析,难有作为。”
明智光秀点点头,说道。
“我听说荒木村重最近很忙,三好家刚在野田乡登陆,荒木村重就以勾结三好作乱为名,出兵攻打伊丹城。
伊丹家猝不及防,伊丹城听说已经易主了?
荒木村重控制了茨木城,池田城,伊丹城,把大半个摄津国纳入掌控,织田殿下也不得不承认她对摄津国的统治权了吧?”
松永久秀面上一僵,勉强笑了笑,说道。
“织田殿下雌才大略,她的想法岂是我能猜透的。”
织田信长用摄津守护,忽悠松永久秀与荒木村重两人掀翻足利义昭的摄津三守护。
松永久秀一直在暗搓搓怂恿别人打生打死,做些上不得台面的龌蹉事。
相比之下,荒木村重就显得耿直太多。她一路杀杀杀,直接干翻了池田家与伊丹家两个摄津守护,让和田惟政在高规城瑟瑟发抖。
要是真让她用武力统一了摄津,织田信长也要头疼,池田恒兴的摄津守护之职,看来是没法暗箱操作了。
武家做事,到底还是看谁的拳头硬。从这点来看,荒木村重比松永久秀娘们太多了,她来当这个摄津守护,摄津内外武家都能服气。
松永久秀面上尴尬,咳嗽一声说道。
“池田恒兴在堺港防着三好家突袭,已经是焦头烂额。
荒木村重在北边无人掣肘,自然是为所欲为,谁能奈何得了她。”
明智光秀问道。
“堺港的情况很糟糕吗?”
松永久秀说道。
“三好织田双方即将在堺港周边交战,三好家两万战兵,织田家三万战兵,加起来五万人的大合战。
堺会合众纳屋十人众为首的堺港诸势力一日三惊,周遭庄园的老弱夫孺都在逃入堺港避难,民生与治安越来越混乱。”
堺港作为相对独立的商业城市,并非没有大名想过把它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但最后都选择了放弃,只是建立关所征集商税了事。
因为堺港并非孤立的存在,这边土地更像是各条川流在出海口组成岛群林立。
堺港与周遭地界的庄园地头,寺院尼团牵扯不清,不管是武家还是宗教,都不方便直接占据堺港。
例如堺港西面的平野乡,是被七家地侍联合统治的庄园,又有比叡山延历寺的宗教背景。
因为有钱有人有武器,平野乡渐渐发展成防御堡垒,卡守在堺港西侧的交通要道。
又例如三好家这次登陆的野田乡,是靠近外海的一处沙岛,以外海大船换小舟通行的补给站存在。
岛上的野田城,福岛城,是由当地庄园自发建造的防御设施,也是三好家登陆摄津的桥头堡。
在堺港周遭,像平野乡,野田乡这样的村落联合势力还有许多。
如果堺港出现战乱,堺港诸势力就会退守这些乡野之间的堡垒,观望风色。
如果堺港周边的这些庄园遇到攻击,当地人就会把老弱夫孺撤入堺港,由青壮负责据守城寨。
就这么一个水流纵横,地理特殊,武家宗教势力错综复杂的港町城市,商业中心。
也只有当年足利家如日中天,细川家天下无敌的时候,才有实力把持堺港,不怕被诸势力反噬。
足利细川把持堺港的底气,就是明日勘合贸易为主的海上贸易,带来了商利实惠。不是当地人尊崇足利细川,实在是她们给的太多。
也只有当年控制着博多港,下关海峡的大内家,才有资格与细川家掰掰腕子,双方为了对外贸易的控制权,争的是头破血流。
最后闹出宁波争贡的倭乱,明朝把对日的勘合贸易彻底叫停,细川大内两家算是两败俱伤。
海上贸易的强烈需求,与明朝的断绝贸易,还导致了更麻烦的嘉靖倭寇,遗祸无穷。
现如今,足利将军早已实力不存,细川大内两大强藩也俱往矣。
堺港特殊的中立地位已经持续很久,许久不见四五万战兵集结合战的堺港诸势力,这次真的很慌。
见明智光秀一脸淡定,松永久秀反问道。
“明智姬就一点不担心吗?
据我所知,近几斯波领这两年的日子越发富庶,实则是背靠北陆道商路,斯波忠基金获利匪浅。
斯波年金之丰厚,真是让外家诸多姬武士羡慕到眼红。
若是堺港乱了,北陆道商路不可能不受影响,斯波忠基金今年的收益就不好看了。”
松永久秀的试探,让明智光秀微微一笑。
“松永姬,你也太小看高田阳乃了。斯波家这位町奉行,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她把北陆道商路折成股份,分了个精光,全都换成各家的入股,是欠了一p股的债务。
北陆道商路其实是负债经营,每年收益中的很大一部分,是用来支付各家借款的利息。
各家不单单要依靠北陆道商路赚钱,还得防着北陆道商路崩塌,自己借出去的钱可不能化为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