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银走到将军坐前,伏地叩首。
“公方大人安好。”
身后高田雪乃跟随行礼。
足利义辉还沉浸在他惊人的美貌之中,愣神无语。
一旁柳生宗严年长,率先回过神来,假装气短,重重咳嗽两声。
惊醒四周剑客,训斥她们心智不坚,都赶出剑室,各自练剑去。
将军脸上一红,之前话语说得太满,如今有点兜不住脸面。
想要摆出威严,又感觉拿不出手,只得汕汕点头,回答。
“我安好。
斯波领地已经稳妥?谦信公此次入京,所为何事?”
她故作姿态,亲昵问话,引得义银心中冷笑。
要不是你个王八羔子过河拆桥要搞我,我至于大冬天来京都吗?
还牵扯上关东事务,天晓得之后有多麻烦。
腹诽之余,面上恭敬回话。
“此次上京乃是大御台所召唤,冬天老人家寂寞,想找我说说话。
另外,近几战事平息,高田姬也该来幕府就位剑术教授,便一起带来了。”
足利义辉点点头。
“高田雪乃的剑术我很喜欢,就留在幕府陪我习剑吧。”
说完,无语。
一方面她真不懂如何讨好男人,又被大御所台一番教导,扰乱了思路,做什么都怕错。
另一方面大御台所向她保证会办妥此事,让她坐等美人入怀,也就不想再折腾。
他不说话,义银却有话要说。
“公方大人,有一事您知道了吗?”
“何事?”
“北条家屠灭了关东管领上杉家满门,管领上衫宪政只身逃到越后。”
足利义辉目光似刀,扫了一眼柳生宗严。
大目付一脸懵逼,幽怨地看着斯波义银。
幕府衰败,对地方武家的监控形同虚设,大目付早已名不副实,只是京都一块的普通目付罢了。
但幕府职能在那里放着,地方武家的变化她不知情便是失职,最是冤枉。
近几与关东本就相隔千里,消息闭塞。又遇到冬季大雪封路,许多消息还要开春才能传来。
斯波义银的消息来自长尾景虎,她是刚遭遇突变就赶着大雪封路之前,冲来了京都,带来的最新消息。
柳生宗严怎么可能知道。
将军的无声指责,她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足利义辉一时顾不上教训自己的大目付,她担心的是关东局势,更害怕北条家坐大。
当初伊势家还是足利家的亲密臣下,伊势长氏被派往伊豆,对付镰仓公方。
谁想到此女真是厉害,把关东将军一系打到崩散,解决了足利家内部的大问题。
关东关西两支足利家系,谁才是真正的幕府将军。
足利家初创守护体系,其中隐患不少。
拥有足利家血统和镰仓这一武家起源之地,关东将军一系曾经是幕府最大的威胁。
随着镰仓被攻破,关东将军被北条家拿捏,成为傀儡。
足利家虽然面上一直表示谴责,其实心里乐得开了花。
关东足利家彻底失去了号召力,失去了正统性,幕府的江山稳了。
可北条家貌似吃惯了上位者的血肉,如今把关东管领也干掉了。
她家已经手握关东将军,有任免关东管领的权利。
如若另立傀儡关东管领,再吞没上杉家的领地,拿下部分关东平原。
北条家将再也无人可制。
这条幕府放出去的恶犬,已经长成了关东雄狮,继续放任,怕是关东关西之争又要上演。
足利义辉叹了口气。
对北条家的忌惮还在于,她家并不孤单,在幕府中是有跟脚的。
伊势家刚被她打压,如今关东分家崛起,一旦内外联手。。
将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幕臣与将军现在的关系很微妙,因为近几一战,幕臣集团暴露了一个事实。
幕臣与足利家的利益可以不一致。
在无法抵御外敌的情况下,幕臣们会选择牺牲将军,保住自己的利益。
足利义辉对此既愤怒,又恐惧,但她还不能把幕臣们连根拔起。
因为,那就意味着,幕府百年来一直在运转的中枢崩塌。
统治集团是由人组成的,幕府腐朽,但还有幕臣维护喘息。
如果拔除幕臣,就是掐住了幕府的呼吸,足利幕府也就完了。
足利义辉没办法,只能选择把最跳的伊势家拉出来,杀鸡儆猴,震慑住离心的幕臣们。
正在这要紧关头,伊势家在关东的分家崛起了。
照规矩,伊势家有了强援,只需要罚酒三杯,下不为例就好。
武家社会的道理,就是看谁家背景深,拳头大。
但是,足利义辉绝对不能容忍伊势家轻松过关。
这表示,幕臣可以不把将军放在眼里,不受惩罚。
足利家因为三好侵袭已经明显下落的声望,会更加式微。
这是依靠威望勉强支撑起架子的足利家,绝对不能接受的事。
足利义辉理清思路,沉声道。
“你哪里来的消息?”
义银回答。
“越后国守护代长尾景虎在大雪封路前入关,现在已经到了京都。”
“长尾家?”
足利义辉诧异。
她是天下之主,对于各国高层纠纷,多少有点数。
长尾家驱逐守护上杉家,也是倒行逆施的叛臣,算不得好东西。
义银点头。
“山内上杉家覆灭,上杉宪政收她做了养女,她想要继任关东管领。”
足利义辉眯着眼沉思,这句话信息量很大。
仔细思索后,她就明白了前因后果,知道上衫宪政,长尾景虎各自打得什么主意。
她也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对待长尾景虎,才能让这群粗鄙的关东姬武士在关东打生打死,别来烦她。
但是,她想到一个问题。
为什么长尾景虎上京,她还不知道,斯波义银却先知道了。
难道在地方武家看来,斯波义银的声望已经超过了她足利义辉?
所以,先行拜会斯波义银?
上位者乾刚独断,多疑乃是天性。
足利义辉性情刚烈,号称强情公方,更是无人敢于忤逆。
如今对此事起了戒心,便说。
“先放一放,待我想想。”
义银惊讶地看着面沉似水的将军,疑惑不解。
这还有什么好想的,把长尾景虎捧得高高,然后放她回去和北条家杀个血流成河不就好了。
这不就是您,足利家最擅长的平衡手,借刀杀人吗?